二女便退了。灵府想了想,去枕头下摸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拎出两贯钱纳入袖中,依然把剑佩在腰间。
出了房门往西北走了数十步,便到了崔元庭住所门外。
没一会儿的功夫,崔元庭换了一身青色圆领袍,带着同色的软脚幞头,端的是俊逸潇洒、一派风流才子的模样。
见灵府已经等在那里,便微笑道:“咱们走吧。”
望着穿着几乎同款不同色的圆领袍的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廊柱后,阿云抿紧了嘴唇,幽怨地撕下一片柳叶……
这是灵府第三次来到市坊。
第一次是她穿越后“大病初愈”,瞿氏和田妈陪她上街散心买东西;第二次是受崔元庭之命来调查米市内情;这是第三次。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铺面,灵府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终于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了。
望着来往穿行的行商与百姓,邸店门口含笑招呼的店家,男女老幼的脸上都有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流淌。
——是人不一样了,人的心境不一样了。
那种麻木痛苦、忧愁无望从人们的脸上消退了!
经历了叛乱,经历了饥荒,百姓的精神之弦已经快要被残酷的现实磋磨断了,因此前两次灵府来市坊丝毫感受不到此时的欣然生机。
然而崔元庭到任三天便开仓贷粮,实实在在的粮食握在手里,人心便有了依附,无望与疲敝便不能将他们吞噬。
他们开始为了明天的生活努力,为了秋天的收获而付出,为了心中朴素的愿景奔波。
串街的木匠扛着锉锯,期望今日能将雇主家的活计做好,赚得工钱给家里的娘子买那一块心仪已久的玫红夏布;
街角的白发阿翁认真细巧地将手里的麦秸扎成一只只齐整结实的草瓮,期望今天能多买几只,换得银钱买上二两饴糖给家里的小孙孙解解馋;
灵府还看见米市对面那家去过的茶棚,茶博士今日换了一块细白的搭巾,脸上的笑意如手里倾泻的茶汤一样醇厚不断,来往茶客的脸上也都透着欢欣。
她感觉自己也沾染了他们的幸福与期待,仿佛未来已依稀蒸腾起某种美好……
原来崔元庭顶住各方压力做的这件事是这么的重要,他不仅解救了楚邑两万百姓饥馁的肚子,还把他们从悲苦无望的情绪中打捞出来。
民心民意的改变是无形而伟大的磁场,所以她一进市坊就感受到了与以往的不同。
灵府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骄傲,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牧民者的作用,第一次从心里生出一股模模糊糊的憧憬——
她想跟着身边的这个人,和他一起,一点点让身边所见之人都过得好一些!
哪怕每天进步一点点。
很奇怪的,她没有去想自己以后会怎样,而是沉浸地去思考自己是否有能力实现那份憧憬。
灵府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浑不知崔元庭已经观看她半天了。
他其实不知道此刻身边的女孩子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样本就极美的脸一时生动极了!那种喷薄欲出又无法比拟的美好也夺走了他的神魂。
——直到一个推着车的老汉叫道:“劳驾,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