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薛绍彭问,明远点头笑道“是的,想向道祖兄请教。我家想要买一匹好马,该到何处去买?”
去了一趟乐游原,倒让明远想起——养马,养好马,其实也是一个相当烧钱的项目。
在陕西路,马匹是管制商品,不是寻常人可以买到的。因此明远要买马,必须要找薛绍彭这样正儿八经的“官二代”,打听门路。
“包在我身上!”薛绍彭冲明远拍了胸脯,还不忘了补充一句“确实,远之你家也是该养上一两匹马,这样出门也方便些。”
薛绍彭说话算话,第二天就叫伴当给明远递了信,让他去城西崇化坊,那里有群牧司的官员出售用不着的军马。
明远去看了,却发现这哪里是“用不着的”军马,分明是十分神骏的良驹,只不过看来口齿尚幼,应该是还没到在军中服役的岁数,就已经被群牧司从马场送出来,悄悄地卖给“关系户”。
于是明远花了80贯,买到了一匹通身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良驹。
普通马匹的市价在30-40贯之间,这匹马明远付了80贯,却也觉得很值。
马缰一到手,明远立即给家里的新成员起了个名字“踏雪”。
踏雪一牵回家,立即受到了家里人的热烈欢迎。别人倒罢了,十二娘对有着一对灵活长耳朵和温柔黑眼睛的踏雪极是宠爱,特地把自己喜欢的饴糖都省下来,托在手里,慢慢地喂给踏雪吃。
而胡四则张罗着为踏清理建马舍,囤积草料。他在上一任雇主家时是门房,照料马匹算是他的本职工作,因此拉着明远念叨,好让这位小主人明白养马的后续开销有多大。
“……除了草料,这个年岁口齿的马匹还要多吃豆饼,还有就是……最好每天能喂两个鸡蛋……”
“这我明白,”明远轻轻点头,“都安排上。”
他对此再明白不过了,在现代哪怕是养一辆豪车,也一样需要加油和保养。何况这不是什么豪车,而是活生生的骏马。
胡四顿时舒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笑容,应当是觉得主家大方,又通情达理。他却不知道明远心里也暗暗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踏雪每年至少能给他带来30贯左右的开销。这令明远感到很满意。
他们主仆二人站在马厩旁说话。胡四望着踏雪刚刚“制造”的一堆马粪,乐呵呵地说“这小家伙,胃口真好,马粪也多。这一匹马一天的马粪,少说也要值两文钱呢!”
明远一听还有这等好事?
他立时想起听薛绍彭提过一些关于群牧司的事。据说群牧司的官员,在本职工作之外,还会贩卖马粪赚外快,毕竟马粪只要稍加处理,就能当做燃料和肥料。据说群牧司因此而富得流油。坊间甚至有句俗谚,“三班吃香,群牧吃粪”1。
想到这里,明远忍不住扬起唇角,告诉胡四“胡四哥照顾牲口已经很辛苦了,清理马粪的事,就雇专人上门来做吧,也费不了几个钱。”
胡四却说“其实小郎君也用不着为此专门雇人,只要跟外头说一声咱家养马,就会有人乐意来收的。”
明远却很坚定“不,以清理为名,雇人来做,一次给十文钱。清出的马粪由他们自行处置。”
胡四听了,原本还在纳闷主家为何如此,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感叹起明远“小郎君真是仁善……”
这是明远在本时空行事的原则——能够多创造工作岗位就尽量多创造一两个,反正他需要花钱。多雇一个打零工的,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许是就有一家子能吃上饱饭。
他安顿好了踏雪,转身又出门。
按照薛绍彭的建议,他打算再给自己雇佣一名伴当。
上次在乐游原时,堂兄明十一曾被人误认为是明远的伴当,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薛绍彭事后也委婉地提醒明远,用自家堂兄做伴当不太合适。
明远略有些无语。
在现代时,他那些同龄人都喜欢给自己找个“助理”,由他们来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处理一应琐碎事务,帮忙叫个外卖,代回个微信之类。
但明远不喜欢助理。
他更倾向于独处,自己处理一应私事,而不是与他人分享生活。
但在薛绍彭的介绍下,明远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这种做法恐怕行不通,他必须有个贴身助理,本时空称之为“伴当”的,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力,也帮他传递讯息。
于是明远又跑去了官牙,找到上次将胡四夫妻介绍给他的牙人程朗,转托他为自己物色一名合适的伴当。
明远将自己的条件一说,程朗满口答应,当场表示包在他身上。明小郎君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如今早已是官牙里最受欢迎的对象。
程朗的效率很高,而且还送货上门,第二天上午竟亲自把人送到了明家。
明远却并不在家,而是去了官牙。他到了官牙之后,才晓得两下里竟然跑岔了。
明远也不着急,料定了程朗和那些“候选”的伴当们,必定会在明家等他。他只管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家去。
谁知快到了自家门口,明远险些和一个从明家院子里冲出来的少年人迎面撞上。
而明家的院门在那少年背后“豁啦”一声拉开,程朗探出个头,冲那少年大声喊“向厮儿,你骄傲,你有气性,你不耐烦等,行,那就再也别求到我这儿,让我替你寻差事!”
在这个时空,“厮儿”通常用来称呼小厮、跑堂这样身份的人。
那名被叫做“向厮儿”的少年依旧气咻咻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或是谄媚,也没有差点儿撞到人时应有的歉意,此刻正直着眼瞪着明远。
明远却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惊讶失态,只是站定了默默观察,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量已是颇高,和明远自己差不多高矮,料想再过几年,应该就是个身材高挺的关西大汉。
一时间,这刺头儿一样的向厮儿竟被明远这样既温和又淡漠的眼光震住了,慢慢地低下头去。
“……唉哟,明小郎君,您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