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百万贯(1 / 2)

面对种建中的灼灼眼神,明远忽然莫名有些心虚。

片刻后他挺直了腰板又不是他邀来的小娘子,他心虚个什么?

于是明远问向华“是什么人?”

向华挠了挠头,说“那小娘子不肯说。”

这个半大孩子接着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高,人挺苗条,长得跟正店里的小娘子们差不多美貌。”

后来明远又带向华去过几次丰乐楼和遇仙正店,向华现在总算知道正店里的姐姐们都不是“仙人”了。

听说前来的小娘子既年轻又美貌,种建中望着明远的眼神又带上了几分玩味。

明远顿时一声轻叱“好歹却问一下人家姓什么吧!”

向华“哎”了一声,转身就跑,脚步声砰砰砰砰,一直延续到大门外。

为了缓解等待期间的尴尬,明远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却总是斜着眼瞥种建中,偷看他的反应。

种建中若有所思,将手中那柄铜钥匙握在手中,向空中抛去,又接住……突然察觉明远正在看他,当即郑重将那枚钥匙收起,藏在怀里。

明远暗暗舒了一口气,知道师兄还不至于因这件没头没脑的事对他的人品产生怀疑。

向华的脚步声又咚咚咚地传来,这小子手中扬着一张仿单,冲进明远卧室所在的这一进院子。

“郎君,门外那位小娘子说,您看了这张‘节目单’,就一定知道她是谁。”

“节目单?”

明远和种建中互相看了一眼,并肩一起看那张向华带进来的仿单。

“桑家瓦子?”

种建中十分惊讶——来人托向华送进来的,是一张桑家瓦子的“节目单”,上面还标着今天的日期。

近来汴京暑热,一到晚间,百姓便都出门纳凉。瓦子是最热闹的去处,因此城中的瓦子生意都非常火爆。桑家瓦子这张长长的节目单上,内容也十分丰富。各种节目从入夜后开始,能一直持续到五更天。

可这能说明什么?

种建中前前后后将节目单看了半晌,也没能猜到来人的身份。

明远却“咦”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告诉向华“你去将那位娘子请进会客厅,进来的时候问问她是姓平还是姓郝。”

向华又“哎”了一声,转身就跑。

种建中按捺不住好奇,索性直接开口询问“姓平还是姓郝……这两个姓氏远之从何得知?”

明远当即将那张节目单再次递到种建中眼前“以往桑家瓦子勾栏的重头戏是平蓉与郝眉那两位名角的般杂剧。现在换掉了。”

种建中……!

他也随明远去过两次桑家瓦子,但却从来没有留意过谁是那里的名角。

“小远你……”

种建中蛮想夸明远观察敏锐,但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夸明远把心思都放在瓦舍勾栏的表演上。

明远便邀种建中与他同去见来人。

两人在会客厅里坐下。不一会儿,一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轻轻巧巧地越过门槛,来到两人面前,行礼道“小女子平蓉,见过明郎君……”

明远放下手中的茶盏,介绍种建中“这位是种官人。”

他随手一指堂上摆着的一张扶手椅,说“平娘子请坐。”

平蓉双肩一震,抬头望着明远与种建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明小郎君是城中有名的豪富公子少年郎,而他身边这位竟然是位官人。平蓉万万没想到,在这堂上,竟然留了给她坐的位置?

平蓉却没能从明远与种建中脸上找到任何类似于“怜悯”或者“恩赐”的表情,这两人一派寻常,根本不像她,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回事”看待。

平蓉当即斜签着身子在扶手椅上慢慢坐下来,定了定神,道“郎君敏锐,仅凭一张仿单就能猜到奴的身份。”

“但也没能猜出究竟是你还是郝娘子。”

明远挺无所谓地作答。

“若是我所料不错,你们二位,与桑家瓦子之间,应当是出了些问题吧。”

这背后的逻辑说简单也非常简单如果平蓉与郝眉与桑家瓦子之间没有纠纷,她们二位应当现在还好好地在桑家瓦子的勾栏里演出,也会作为最重要的“名角”、“大家”,出现在瓦子的节目单上。

平蓉一听,当即低头垂泪,道“郎君所料不错。奴此来,是为了郝家妹妹。郝眉日前被桑家大郎看中,要讨去做小。郝眉不愿,桑家就放出话来,那桑家勾栏再也不是她能迈进一步的地方……”

种建中闻言,已经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杯碟茶盏叮当作响。而种建中一声厉喝“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平蓉没见过这种阵仗,被种建中的厉喝声震得花容失色,眼泪也差点被吓没了。

明远却很平静。

桑家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令人不齿郝娘子不愿意嫁与桑大郎做妾,对方就要砸了她的饭碗,毁了她的职业生涯。

但是,从律法上来说,桑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桑家是桑家瓦子的所有人,而桑家瓦子相当于一个供艺人们演出的“平台”,赚到的钱在艺人和桑家之间按事先约定分配。

而桑家与郝眉生出龃龉,选择中止合作,也不是任何违法犯纪的举动,只是一个商业决策而已。

再者,这也只是平蓉这边的一面之词。

明远见过不少像平蓉这样的人,知道她们多半都有两张面孔,站在勾栏的舞台上,她们永远都罩着一层面具,要么是笑脸迎人,要么是带入了杂剧里人物的喜怒哀乐。卸下这层面具之后,真情实感却不知还剩了几分。

明远又如何能知道,平蓉此刻,是不是还顶着舞台上那层面具在面对自己呢?

于是他轻轻按住了被种建中一掌击得叮当乱响的茶盅,托起来,轻轻饮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那么,平娘子今日来见明远,是觉得我能够帮到二位娘子什么吗?”

他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

即使舞台上天翻地覆,他也只是一个淡漠的看客,只管把今天该花的钱花出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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