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生打算“以情动人”,削弱明远此次竞买的“道德立场”。
谁能想到史尚别处心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老叶家”打败“老叶家”,成功让叶家自己的问题暴露在世人面前。
听着身边人的议论,感受着周围异样的眼光,叶俊生咬着牙,最终又坐了回去。
——什么叫偷鸡不成白蚀把米?这就是了。
他煞费苦心,才有了今天长庆楼转手重新扑买,结果却被别人摘了桃子。
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不过,只要想想之前他买通黄厨,在长庆楼做的那些事……叶俊生突然觉得背后发寒,脖子里仿佛被人吹了一口凉气儿似的。
不会真的是……他老叶家的祖先,来抱怨他作践辛苦创下的家业吧!
叶俊生在这边发呆,坐在场外的叶鹏生却认出了明远。
这位长庆楼的原东家见过史尚,还与明远长谈过一次,现在见史尚的眼光频频转向明远那个方向,便顺着看过去。
虽然明远有折扇做“便面”,叶鹏生还是将明远认出。毕竟汴京城中再找不到第二位小郎君,如此有钱,又对他家的产业如此热心。
——争起来,抢起来,把价格再抬得高一些!
叶鹏生在心里大喊。
都是跟他不怎么对付的人,双方将价格推得越高,他就越能从中牟利。
这时卞荣看看差不多了,端着架子问场内:“两位,可以继续了吗?”
史尚先点了头,叶俊生没法子了,也只能点头。
“刚才‘甲辰’号叫了‘十七万贯’,‘己卯’,您跟不跟?”
负责主持的卞荣顺口就将平日里玩叶子牌时用的术语说了出口。不过大家也尽听得懂。
叶俊生咬咬牙,点头道:“跟!”
他心知史尚说了刚刚那样的话,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今日非拿下长庆楼不可了。
他明知自己的财力根本负担不起超过十七万贯的竞买价格,但他心里抱着“既然你不愿让我好过,我就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念头,铆着劲儿,要把扑买的价格抬得再高一些,好让对手承担更多的损失。
至于长庆楼的生意,他以前能搅黄了,以后也一样能搅黄,不在话下。
抱着这样的心思,等到卞荣再度开口,让两人出价的时候,叶俊生就豪气地主动开口:“十七万五千贯!”
史尚见自己的台词被别人抢了去,赶紧冲卞荣点头道:“跟!”
周围一片感慨。
——这就是七十二家正店之一的长庆楼。
从底价十万贯起,到现在已经叫到了十七万五千贯。而竞价的双方竟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众人的惊讶声中,唯有叶鹏生一人早已笑得合不拢嘴,看样子,已经在想这十几万贯该怎么花,置什么产业,做什么买卖……而丝毫记不起他原本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儒生。
“十八万贯!”
叶俊生咬着牙喊。
史尚偷瞄一眼明远所在的方向,轻轻地颔首:“跟!”
这回连卞荣都露出些笑模样了。
开封府以前不是没有扑买过酒水自营权,但像今天这样的,双方一万贯一万贯地往上喊价的,实在是没有遇到过。
没准今天回去能得府尹和推官夸奖。
卞荣这么想着,伸手示意双方继续出价。
“十九万贯!”
叶俊生发出一声咆哮似的喊声,声音里带着恨意,似乎一定要看见坏了他好事的竞价者被架在火上烤,他才会感到舒畅。
众人都在期待史尚也如刚才那样喊出一句“跟”。
谁知道史尚那边突然哑了。
此刻史尚将眼光朝明远那边投去,只见明远已经将他那把折扇收起,此刻正转过身去,亲切地与一位从外地来到汴京的客商交谈。
史尚一怔,原本下意识想要喊出一句“跟”的,这时赶紧忍住。
然而他也只是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
明远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不想再和这没有心眼如针眼般大小的叶俊生玩下去了。
卞荣顿时按照事先早就排演好的流程,高高举起了一枚木槌,问与座的所有六十名竞买者:“十九万贯,十九万贯……长庆楼及其自酿酒水权,还有愿出更高价格的吗?”
底下一片安静。
在不少人心里,十五万贯才是心理价位。如今叫到了十九万贯,早已是人人仰望的价格。
再者刚才那叶俊生出来吼了一嗓子“老叶家”云云,也为很多商户造成了疑虑,生怕接手长庆楼以后,卷入什么纠纷。
所以无人接茬。
卞荣连喊三声之后,木槌敲落,一锤定音。
“十九万贯,成交!”
“‘己卯’号请到这边来订立契约、交割款项。”
“其余各位,这就是‘新式扑买’的全部过程。感谢各位出席,出口在那边。”
身为吏员的卞荣口舌便给,随口安排。眼看这一场扑买就要顺利结束了。
谁知道叶俊生这时站起身一声惨嚎:“小人没有十九万贯啊!”
众人一惊,驻足回望。
“小人刚刚只是顺口喊价,喊价时并没有算清楚小人的总身家,现在才算过来,小人就算是典卖家中所有财产,也没有十九万贯啊!”
一阵沉默的惊讶之后,议论声再次响起来。
“懂了!这是个混子,跟在后面哄抬价格,被人看出来了……”
“是啊,那位戴花的小郎君收手收的真是时候,一收手,这个姓叶的就原形毕露了。”
自己家有几斤几两,自己家难道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