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麾下的京营禁军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聚拢在指挥使身边。
一直紧跟沈忠,护卫指挥使安全的那名小校,则气鼓鼓地表示不服气。
“这一局难道真不算我们京营禁军赢下了?”
沈忠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情形,说:“军器监此次改进的霹雳砲车,确实比以前威力大了不少。”
附近几名禁军一致点头:“是呀!”
回想起刚才,那漫天飞来飞去的红色“砲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冲他们飞来,如影随形。无论他们躲在演武场哪里,土包后,浅沟中,山石树下……似乎都完全无处遮蔽,无处容身。
这些禁军都没怎么上过战阵,没见识过千军万马、箭如飞蝗的可怕场面,在这霹雳砲的“精准打击”之下,现在想想都后怕不已。
这时,他们见到一群隶属军器监的工匠与小校们,抱着十几枚木人和稻草扎成的草人,来到演武场中。
这些木人与草人是演武时常用的靶子,此刻用来代替刚才还在这演武场中与霹雳砲车对敌的京营禁军。
沈忠和他麾下的将校相互看看,不知为何,他们心中都升起一阵胆怯。
“真正的……霹雳砲啊……”
沈忠喃喃地道。
与此同时,争论在官家赵顼面前进行。
宰相王安石认为,经过改进的霹雳砲车容易拆卸安装,便于运输,能够适应各地的环境,而且加强了瞄准功能,准头极佳容易上手。若非这里是演武而非实战,军器监这边早已赢了。
参知政事王珪的意见是,即使改进后的霹雳砲能够精准打击目标,但是石弹比之箭矢,更容易避开。所以沈忠自认为在躲过一轮攻击之后,他又带着麾下将校,冲杀上前,夺下了霹雳砲车,这一战,双方应是打了个平手才对,不能算是军器监一方得胜。
天子赵顼刚才坐在高处,详细看过了双方演武的全过程,开口评价:“若刚才这一番是野战,或许真如沈指挥所说,双方互有胜负。但若是守城呢?”
王珪顿时张口结舌。
是呀,这霹雳砲车如果用于守城,便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己方将校夺下。
天子身边,内殿承制石得一情不自禁地开始拍起马屁:“官家天纵聪明,才能想到这‘霹雳砲车’乃是守城利器。”
赵顼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即正容道:“军器监也不可一味钻研守城之法,一味固守,我堂堂中华,何时才能够恢复汉唐疆域。”
听见天子感慨,身边的朝臣们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能把这话茬儿接下去。
旧党一向反对开边拓土,而新党领袖王安石,也难免认为“恢复汉唐疆域”这个目标,也未免太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了。
正在这时,种建中靴声霍霍,来到赵顼与众臣子面前。
他身边跟着一名小校,小校手中托着一枚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几十枚橄榄大小,土白色,看上去有些像蚕茧的物事。
“启禀官家,届时军器监演示‘霹雳砲’,会有绝大响声。过去军器监中试验,多有工匠因此震响而暂时有损耳力的。小臣斗胆,请官家与众位相公官人,将此物戴于耳中。”
“绝大响声?”
王珪听了觉得有点好笑。
“与那夏日的惊雷比之如何?”
种建中一拱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珪待不信,但见王安石顺手就从托盘上捡了两枚,交由石得一,再由石得一递给赵顼。
赵顼将东西托在手中,端详了片刻,道:“并非蚕丝,这是什么?”
王安石忙回答道:“这是木棉的棉絮,其丝絮漫长,可用于纺织,如今市面上的吉贝布,正是用此物纺织的。”
赵顼在心中记下“吉贝布”这个名字,从善如流地将两枚棉絮在手中团了团,塞入耳中。
王珪见王安石也取了两枚戴上,自己也连忙拿了两枚,觉得入手柔软而蓬松,塞进耳中,演武场中的人声脚步声,立时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很难再听清。
种建中见演武场边这几位最重要的“观众”都已经戴上耳塞,立即躬身退下。
他重新回到演武场一旁,招来吴坚。
两人一起观望演武场中的情形,种建中不动声色,而吴坚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十分紧张。
“都检查过了?”
吴坚点头确认:“一切无虞,监丞请放心。”
种建中一时想起明远的嘱托,看了看那霹雳砲车与观众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当即下令。
“将霹雳砲车再推远二百步。”
他麾下的小校们当即将那台安装在车辆上的霹雳砲车推动,向远处又挪远了二百步。
“沈指挥,”
种建中又转身望了望沈忠,“务请点算你手下的禁军,确认无人还留在演武场上,否则霹雳砲无眼,难免会有损伤。”
沈忠有些无语:他手下的将校,难道他不知道要聚拢起来、清点人数吗?
只是听了种建中的“建议”,沈忠心头莫名升起一阵凉意:如此郑重的提醒,难道不正是暗示,即将要演示的,会是一件极其重要又极其可怕的武器吗?
果然,小校们捧出了真正的“霹雳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