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与明远一道,讨论机械时钟的内部结构,一直讨论到深夜。
原本苏颂不了解“发条”的工作原理,明远便一边演示,一边解释给苏颂看。
他口中一直说着“势能”“势能”,苏颂竟然也听得有点懂了。
“你是说,将着发条上紧,便相当于将‘势能’蓄于其中,随后再由其一点点地释放出来……所以,这种‘势能’可以代替水力,驱动擒纵机构,使……你说的‘指针’转动?”
明远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苏颂拈着胡子,仿佛获得了什么启发似地重重点头。
他又将“擒纵装置”的结构与原理说与明远知道,而明远则将之与他以前拆装机械表的原理结合起来,在纸上大致画出了“机械钟”钟芯的基础模型。
酒楼的閤子里,酒席已经全部撤下,桌面早已被酒博士收拾干净。上面除了苏颂那一卷文稿之外,还堆放了许许多多用过的字纸。
明远画过一张,苏颂指出其中的问题,他就立即着手改动,重画一张……
秦观在一旁,完全听不懂,但勉力表示感兴趣。
种师中则完全抵抗不了“生物钟”的威力,坐在一旁,仰着头,已经先闭上眼睡着了。
苏轼赶紧找秦观帮忙,把种师中背出酒楼閤子,先送回府学的学生宿舍里去,然后再让秦观回家休息,自己再回头赶回酒楼来看苏颂和明远这一对“机械迷”。
这时已是三更。
明远与苏颂已经交流完毕,此刻明远正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团图纸。
“苏子容公,您在杭州还会再多呆几日吗?”明远问。
苏颂拈拈胡子,点头道“杭州风物甲天下,在此地逗留两三日也是要的。”
他是出知婺州,和当初苏轼来杭州时一样,路上也不着急。
“太好了!”
明远白皙的面孔上浮现笑容,他与苏颂聊了这么久,竟依旧是神采奕奕,一点儿都不觉得疲累。
“若是在这两三日之内,我还有问题,应当还赶得上请子容公赐教?”
苏颂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他随时恭候。
但是苏颂根本没有在意——
如今虽有图纸,但是制作这机械钟的所有零件都必须是极其精密的铜件。所以苏颂确信,两三日之内,这名少年根本来不及做出实物,最多也是整理一下理论。
“不妨事,”苏颂表现着他对后生晚辈的“关怀”,“远之若是之后还有问题,也可以递书信到婺州……我在婺州,想必也不会太忙。”
当晚,明远借着路灯,赶夜路回凤凰山驻地。
之后的两天,他都没有在杭州城内出现。害得翘首期盼着明远的种师中和宗泽两人都有些失望。
第三日上,苏颂前往婺州赴任,作别苏轼。
新任婺州知州的行李已经都运到了一条在驿馆外泊着的小船上,只待苏颂上船,就可以驶出杭州城中如同阡陌一般的水道。待到了城外江面,再换大船,慢慢沿富春江溯游而上,便可抵达婺州左近,那时再换车马。
“子容公——请留步!”
明远却乘船匆匆而来,他所乘坐的小舟将他在最近的小码头上放下。明远一跃便上岸,船公放下手中的摇橹,赶紧将一枚放在船舱中的匣子递给已经上岸的明远。
“子容公,”明远抱着那枚匣子,快步来到苏轼与苏颂面前。年轻人脸上挂满笑容,开口道“幸不辱命。”
苏轼见状大喜“远之,你是成功了吗?”
苏颂却想这……这不可能啊!
距离上次与这少年讨论擒纵机构的原理,才不过区区两日的工夫。怎么可能真连实物都做出来了。
苏轼却对明远的能耐深信不疑,连忙将明远往驿馆里迎。
“快来,远之……子容兄,放心,耽误不了你的行程。”
三人赶紧来到驿馆用来会客的一个小花厅中。明远刚才一路行来,走得有些急了,额头有些汗津津的,倒更衬得他肌肤白皙,像是刚刚洗过一把脸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木匣放在桌面上,然后打开。
苏轼与苏颂同时探头,只见里面填满了稻草与刨花,在这些东西里,放置着一枚大约七寸长、五寸宽的物品。
与此同时,二苏都能听见一种轻微的,但极有节律的声响咔嗒、咔嗒、咔嗒……
明远伸手进匣,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苏颂面前。
苏颂这才看清,这是七寸长、五寸宽、六寸高的一个木匣子。
最奇特的是,这木匣子的一面是一面浅色木料制成的平面,上面标有十二枚刻度。
在这个平面的正中央,钉有两枚指针,正各自指着平面上不同的方向。
二苏同时大声问道“做出来啦?”
声音里苏颂多是“惊”,而苏轼多是“喜”。
明远点点头,指着与那标有刻度的平面相对的匣子一面上突出的一枚旋钮说“一天两次,将这里的发条上紧,这里的时钟指针便可以指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