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察怎会见外毕竟戴朋兴是个在海上跑船多年的好手,若不是运气不好,接连两次遇上了大风暴,他也不会亏成这般模样。
于是,屈察真的让戴朋兴在他的船上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而戴朋兴也向这位老朋友指出了两个问题压舱石的位置不对,前舱的货物装得略多。
戴朋兴建议屈察在开航之前调整一下,屈察却都觉得是小问题,有些不以为然。
除了屈察之外,很快就又有两三家找到了戴朋兴。
对这两三家,戴朋兴一开始并没有怎么上心——因为他消息太过灵通,知道这几家都是往来杭州与密州港的小船商。每条船的载货量都不大,总货物价值也就在一万贯上下。
按照他的经验,这样的小海商多半不愿意花那钱去购买什么“保障”。
可是他们却都神神秘秘地找到戴朋兴,问“明小郎君家新近推出的‘保险’……能买吗?”
戴朋兴……?
这怎么回事?
以前他一跟人提起这个,就会被人喷一脸的吐沫星子。
现在怎么……有人专程找上门来了?
但即便是对方找上门来,也是戴朋兴赚佣金。
于是戴朋兴一面热情洋溢地将保险的详情介绍那几位知道,一面旁敲侧击,打听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来凑这份热闹。
“嗐,你竟不知道吗?”
其中一名海商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反问戴朋兴。
“你那位东家……明小郎君是有些‘神通’的!”
说到这里,来自密州的高大汉子放低了声音,连连看看左右。
“是呀是呀,汴京那里都说他是‘财神弟子’。”
另外一名海商也连声附和“‘财神弟子’开口,说要给我们的船多加一重‘保障’……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
戴朋兴听得目瞪口呆,他也实在是没想到过,自家这位东家竟然被以讹传讹,传成了是“财神弟子”。
不过戴朋兴想想也是明小郎君年纪轻轻的,就出手如此阔绰,而满脑子是一个又一个行商的点子。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财神弟子”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于是,戴朋兴又顺利推销出去总额约两千贯的“保险”。他赚取的佣金一下子就有了好几百贯。
除了戴朋兴经手的这些,明远也大方地出手了一次,他自己掏钱,为史尚和邓宏才即将要乘坐的那艘海船买了足额的“保险”。
明远亲自将史尚和邓宏才送上船,并且正告那条船的船主和水手“不管发生什么,都请千万保住我这两位朋友的安全。”
“哪怕所有的货都丢了,都没关系——买了这份保险,丢进海里的货自有人来赔。”
“只有人是最要紧的。请你们,一定一定……要平安啊。”
“保险”最早的作用,其实是令在海上航信的船员与水手们将人的生命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毕竟损失的货物可以用保险赔偿来弥补,船员们只需要自救即可。
明远说这话的时候,史尚就站在他对面的甲板上,伸出手扶着桅杆。他鬓边簪着一朵秋葵,唇畔挂着看似玩世不恭的微笑,手臂却恨不得紧紧地抱住桅杆。
但听了明远的话,史尚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异色,甚至于腾起一层浅淡迷蒙的水雾。
他松开身边的桅杆,迈步上前,似乎想要再握一握明远的手。
恰于此时,明远刚好扬起手,向他们一行人挥手道别,然后带着戴朋兴离开了这条福船。
“处厚兄,”
种建中端坐在体态骁悍的骏马踏雪背上,腰间别着一柄刀身带有细密水波纹的钢刀。他手搭凉棚,正在眺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地形。
“那沈存中的‘飞鸟法’确实管用,原本我等以为从渭源堡到狄道城的距离,用‘飞鸟法’调整,现在看来要少上几十里。”
他口中的“处厚”姓王名厚,与种建中年纪相仿,是王韶的次子,王家的二衙内。但王韶家教甚严,王厚在西军中就如普通将校一般无异,该上阵时上阵,并无特别优待。
今天种建中与王厚并辔离开渭源堡,乃是专为勘察地形。因此两人都没有带多少随行的士卒。
渭源一带到秦州的地理沙盘已在制作之中,如今种建中与折可适一起出来巡视,是为了向西到洮水一带的地形。
渭源堡到种建中口中所说的“狄道城”,隔着一道分水岭鸟鼠山。鸟鼠山中有一道山谷,名叫大来谷,在唐时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唐军曾在这里大败吐蕃大军。
王厚正要开口,忽见身边种建中脸色一沉,低声道“处厚兄——”
王厚一凛,只见他们面前远处,通往鸟鼠山的山道尽头,缓缓出现了一队披甲骑马,手中持槊的骑兵,乌压压地在山道上列队,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是铁鹞子!”
种建中微眯双眼,知道见到了老朋友。
铁鹞子是西夏党项人的一支重骑兵精锐,骑良马,着重甲,所向披靡。且眼下人数远远多过宋人这边。
王厚纵是见过了千军万马的大场面,此刻以寡敌众,对手又是精锐的铁鹞子,他紧握住佩刀刀柄的手心里还是渗出些汗水。
“处厚不必担心。”种建中转头,向身后的向华点了点头。
没心没肺的向华脸上丝毫不见惧色,伸手便从背上解下一个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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