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醒来时,织女殿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青灰色的晨光从天际洒下,被光芒照耀到的地方都化为一片青烟,消散在了风里。
殿外是一片茫茫大雾,天光撕裂雾气,投下丝丝缕缕宛如有实质的微光。
殿内的女侍不见踪影,只剩下织女伶仃的身影。
“他——在哪里?”许知白头晕得厉害,胃里一阵抽搐,没压住的酸水涌上喉头。
织女站在门口,冷风扬起她雪白的裙边,像是一朵脆弱苍白的花。
“天亮了。”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一阵风过,就散得没影儿了,似乎下一秒,她整个人也会散在风里。
许久未曾变过颜色的天幕此刻亮得特别快,两句话的时间就已经亮了一大半。
冷白的光落到织女伸出去触摸光芒的手上,那手瞬间就消失了。
许知白一把将她拽进殿内,哑着声音再问了一遍:“他在哪里?”
“哧。”织女轻哧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惨白的脸上泛出回光返照般的笑意,“你还不明白吗?”
“你要恢复记忆,行。寒风藤鬼界没有,他冲出一层又一层封印大阵,去给你找,回来时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你要圆圆满满地离开这里,去奔向你的大好前程。他散尽所有修为去弥补你那颗偷来的心,让它和你的身体彻底融合,真正变成你的东西!”
许知白脸色煞白,她就知道这人就是个傻子,傻得让人心疼。
晨曦的光芒缓慢而坚定地扫向两人。
织女脸色白得吓人,被光芒扫到的地方转瞬化为虚影,她死死地拽住许知白的手,像是要把一生的不解和怨恨全都嘶吼出来,偏偏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哀吟。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一来就可以得到他的全部关注?”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付出所有?”
“为什么——”
这字字泣血的诘问打得许知白双目式神,脚步发虚,她松开渐渐失去力气垂落下去的织女的双手,转身跑进晨曦微凉的冷光里。
雾气糊了满头满脸,空气里充满了某种腐朽、干枯的气息,混合着皮肉被炭火炙烤而产生的些微臭味。
光芒落在皮肤上像是具有某种腐蚀性,灼烧的刺痛几乎一瞬间席卷全身。
嗓子好像被灌下了一瓶浓硫酸,刺痛难耐,她顾不得这种难以压制的疼痛,大喊:“池郁!”
“池郁!你出来!”
“池郁!我知道你还在!”
“池——”第四声还没出口,她看到了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人影。
火红的裙袍此刻颜色很淡,氢氤的雾气让他整个人像极了一团青烟,似乎只要吹一口气,就会消散在风里。
她的声音猛地低下去,喉头哽咽着滚了一滚,朝他狂奔过去。
他脸色几乎比这惨淡的雾气还要白,一双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澄亮、温润,眼尾的小痣随着主人低头垂眸展露出来,唇边含笑,像极了一朵春日阳光下楚楚可怜的霜花,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破碎感。
两人站在漫天白雾里,真四目相对时,路上的那些豪言壮语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眼睫轻颤,视线里朦胧着一片潮湿的水汽,舌尖在口腔里转了几圈,颤悠悠地挤出几个破碎的字节。
“001……好久、不见。”
对面的人一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