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记载,是一个号称李大胆的人的故事。说这人不信邪,听闻乱葬岗闹鬼,就偏要去乱葬岗睡觉,半夜看到一美貌少妇坐在坟头上哭泣,这人知道撞了鬼,心中却不害怕,反而要去强暴那鬼少妇。结果鬼少妇尖叫一声消失不见,李大胆为了泄愤,就在坟头撒了一泡尿,然后继续睡觉。之后这个乱葬岗再也没有闹鬼的传说了。有神汉听说了这件事,就说李大胆阳气冲天,“便溺破邪祟”,结果“鬼神辟易”云云。然后周边村子有闹了鬼的人家纷纷去求李大胆的“便溺”,一时传为奇谈云云。
这很显然也没有什么关系。
第三篇记载同样如此,说是一个人招了狐狸,狐狸在家作祟,咬死鸡鸭,拿石头丢人,毁坏器皿之类。请了神汉巫婆烧香拜佛,都没有用处。某一天墙上还用血写了字,说要叼走这家人的孩子作为报复。不得已之下,这家人连夜搬迁到了别的地方,这事情才平息。
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身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陆铭,在看待这些古代的乡野怪谈之时,更习惯用唯物主义者的角度去解读。
譬如,第一个故事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村妇生了病,最后病死了而已,平平无奇。那个道士说什么婆婆报复之类,无非是扯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掩盖自己的无能,保持自己的神秘形象。毕竟,因为“不孝”而被婆婆报复致死的话,那这村妇的死就有了一些“天理循环”的味道,自己救不下她,就是“不是我法力低不能救她,而是这人不孝,没法救”。
第二个故事就更简单了。在陆铭看来,这就是一个乡村地痞和神汉联合起来收割其余愚昧村民智商税的故事。
先编造一个故事,说这李大胆如何如何胆大,阳气冲天,连便溺都有驱邪的功效,然后这玩意儿就能卖出高价,到最后把钱和神汉一分,皆大欢喜。
第三个故事在陆铭看来,更像是有人假借“闹狐”,谋夺这家人家产的事情。毕竟被迫搬迁,家里的房屋和土地就必须处理。且因为和闹狐沾了边,价格也肯定要便宜。
陆铭已经练出了透过那些怪力乱神、稀奇古怪的故事表象,来查探故事内核,尽可能的探究真相,以搜索自己所需要的信息的能力。
便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天晚上悄然过去。
这一夜,陆铭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第二天白天,陆铭去补觉,距此数千公里之外,黄为民则继续在家中整理这些信息,并发送给陆铭。
到了晚上,陆铭继续彻夜搜索。
如此,一直到了第四天晚上。
这段时间以来,陆铭已经被神鬼狐仙,神汉巫婆,和尚道士,撞邪驱鬼之类的字眼弄的头晕脑胀,算是彻底见识了一下古代山民的精神生活状态是什么模样。
原以为这个夜晚也将如此度过。但黄为民新整理出来的又一批故事,第一篇就让陆铭下意识的提起了精神。
这是一篇讲述一名“外乡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说,某年某月,天气晴朗的时候,忽然间打了一个晴天霹雳,声震四野。村民们都很害怕,请了和尚道士——又是和尚道士,烧香拜佛。
和尚道士说,这是山中有妖物修炼成型,然后被天雷劈死了,不用惊慌。
这件事情暂时平息。但是两天之后,有一名外乡人来到了村子。
古籍记载,这名外乡人头大身小,弱不禁风,皮肤苍白,“发浓且黑”,头发又浓又黑。
这立刻便引起了陆铭的注意。
此时此刻,只要看到诸如“头大身小”、“头发浓密”之类与山神形象有关联的词汇,陆铭精神立刻就会下意识的紧绷。
村民们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人说自己是外乡人,到某地经商的,路途中与商队走散,迷了路,驾的车也坏了,自己又受了伤,不得已只能来到这村子里,等同伴来搭救自己,希望村民们能给予帮助。
善良的村民们帮助了这个略显怪异的外乡人,收拾了一间破屋给他住,凑了一点粮食给他,还从山中采了草药为他治伤。
古籍记载,这外乡人来到村子后,“性孤僻”,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夙夜思乡”,因为有村民发现这人晚上不睡觉,总是坐在屋前抬头看天。有人去问他在看什么,这人就说,他在思念家乡。
结果,“村民异之,以为文雅,愈发恭谨”。
望月思乡这种事情,在古代似乎是文人雅士的专利。一帮生活困苦的村民,看到这名外乡人有这么文雅的爱好,就以为他是一名读书人,对他愈发恭谨。
后续,开始有人请他给孩童起名字,也有人拿文书、书信之类请他帮忙,这名外乡人丝毫没有推辞,都一一答应。于是村民们愈发认为他有文化。
村民们看他似乎不善农事,便由村老出面,聘请他当了村塾老师,教导孩童读书,村民们则给他粮食。
于是,这名略显古怪的外乡人,就这样在这个小山村之中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