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痴情少年小良子吗?”
谢温良扭头正准备投降,却好像看到她又笑一下,眼里那种深深的笑,调戏弟弟的神情。但很多年以后,许南禅回忆起今夜,总会感到深深的讽刺,最后谁调戏了谁?
“许姐姐,先松开手呗。既然不打扰他们手谈,咱可以下山去转转。”谢温良呲着牙,进了口凉气,无奈说道:“喝酒就喝酒。”
“这么怕,姐姐是妖精吗?这么吓人吗?”
好像手上的力又大了一些,打还打不过。
谢温良想哭,这没有道理呀;但谢温良又想笑,这也没有道理呀。
“那肯定不是呀!姐姐,姐姐……哪里会是妖精,姐姐肯定是天下第一美人!”
“呦,这话虽然很多人说过,但你这话恐怕二十多年后也会对未来娘子说吧,先有了薄情的心啊。”
谢温良和许南禅又几乎同时想起,这万一姐姐成了……这可不真成痴情郎了?
“还敢调戏我,和姐姐生活过的人,都说和姐姐过的是幸福日子,温温小老弟。”
耳朵又是一阵痛,没有天理。
“我哪敢呀?我投降,你是姐姐!”
这才认识了几柱香?!
……
……
有好事的说书人后来说,那一夜,少女拽着少年的耳朵缓缓下了山路,让他带着看过青山和淮水。
有的听众大笑,明明好多灯火,有人耳朵痛心里欢喜,有人松手心里却有些痛。
没人在意,没长大的孩子偷喝了买来的美酒,醉在淮河水旁,算是初相识。
毕竟后来人间多了两个小剑仙,也多了一对小冤家,确实很冤啊。
世人大多知道少年多了姐姐,少女多了弟弟,后世仙侠就多了对姐弟恋,只有弟弟不乐意,后来才知道自己明明更大!
树下手谈,剑老笑得更欢,一局棋输了又何妨?
剑本就不会输,徒弟应该是赚的嘛,大善。
……
……
家里就这样多了双碗筷。
“喂,小师弟,端根竹板时间怎么这么短?书上可说了,男人不能这么快。”
这种虎狼之词,能忍吗?可是要是许南禅的话,谢温良就能忍了!
毕竟旁人让姑娘三分,许南禅是削他七分。
谢温良咬着牙,口齿不清道:“哼,我问过师傅了,我才是大师兄!”
所谓问,不过是鸡腿加酒,人情世故。
“啊,真的吗?可是我管这么多干嘛,是吧,小良子上菜。”许南禅装摸做样地挠着脑袋,一脸纯真,却伴随着银铃的讽刺笑声,她可是洛城小魔女诶。
谢温良只白眼一翻,许南禅就板脸一瞪,大眼对小眼,分外可爱。
相看两不厌,唯有良与禅。
“算了,姐姐才不和小弟弟计较。”许南禅也有些羞涩,故意侧过头:“那就歇歇吧,朕的小良子。”
秀手一挥,左袖扬起。
先前握在手心的果核将要轻飘飘落在竹木板宽背侧,却突然加速,凭借高势压断谢温良早已欲摧的剑势,竹尺瞬间脱手,直竖竖插入泥土中。
谢温良却仿佛噩梦突醒,满头大汗,顾不得君子礼仪,颤颤巍巍地躺倒在姑娘笑卧其上的大青石旁,长袖软卧无力揩汗,只能大口喘着气,小周天吐纳天地灵气。
“登门一境,闭心守神,吐纳灵气,闯关过隘。”许南禅漫不经心地诵着道法,眼神却偷偷掠过累倒的谢温良:“看吧,老爷子让我来带你修炼剑法还是有好处的,这可是本教的不传之法?”
谢温良还有些迷糊:“南禅你还拜过什么教?”
谁知立马被赏一指板栗。
“当然是许南禅天下第一美人教,教主发话了,你现在是大师兄了!”
自从许南禅来了后,家里何止是多了双碗筷,谢温良都怀疑这是师傅的亲孙女!
吃鸡腿的师傅都没姑娘来后的师傅笑的开怀,好一个言笑晏晏!
真是贴心小棉衣,人间女儿奴,只可惜任劳任怨的小温良也开心,多个人说话也挺好。
“听着,我教的教义就是:许南禅是天下第一美人!”许南禅又啃起果子:“以后谁不服,大师兄你就有责任替为师出剑!”
师姐原是师妹,师妹竟成为师父!
其实那夜,谢温良没能见到许南禅的父亲,因为一壶酒。后来再问师傅,他却说江湖相逢,朋友相托,暂时让许南禅住在这里。
老爷子甚至还一脸正气,一手拍着小良子肩膀说:“这是考验,也是机遇。拿下她,咱家小良子不帅吗?咱家小南禅不好看吗?我看你俩就合适!”
还装模作样拈手指:“不错,不错。那就让她带你练剑。”
面对这样脱线的师傅,谢温良当然是不同意,直到又被许南禅削了一遍,才不情不愿地抱起竹尺跟她练剑,从端剑、出剑开始,水磨工夫。
谢温良当然能感到家里的不同,师傅再也没了颓废的心思,天天走动,桌下剑鞘也空了,自家的桃枝被折去一束等等。
可少年就是少年,春风、喜鹃、桃叶在心里明显更让人欢喜。
他们的眼里总能注意到时节一来,万物的不同,生长也好,喜怒也罢。
就是这么多有趣而渺小的事,谢温良都想与许南禅说上一说。
日子久了?没有道理,当真奇怪。
怪不得有时少年们的心房很小,灵魂太冷,放不下四书五经和金戈铁马,只够小火温一杯酒,欢喜等一个人来。洁白,纯粹,就像万朵红棉花撕开坚冰,怒放如云烂漫。
许南禅可不知道谢温良心思的转变,一直疯疯癫癫很是开心,没有规矩,小魔女当然开心。
至于老爹,管他呢?流水永远限制不住游鱼,终究要泼出去的水待不住盆里。
远了洛城,难得来人间一趟。
她很喜欢这山这城这小楼,当然出洛城时,她也不会想到以后会喜欢眼前这少年。
佛本曰:“不可云。”
可眉来眼去,眼波心尖,可不就自然荡漾出缘来缘去?
原来相遇,也是可爱。
而日后看似洒脱的谢大剑仙,当下正练完剑,半死不活地吊着白眼看云,假装数着云朵。稍稍扭头看着果子没吃完,鼓鼓囊囊脸,脸还有些婴儿肥的少女。
许南禅却正在找什么,有些恼意没找到,浑然不觉。
眉目三分恼,嘟个小嘴,谢温良却醉的有些厉害,恐怕比两壶红袖上头的更快,又回想起那日清晨淮水岸旁的尴尬景象,春色动人。
他不禁想笑,又唯恐挨打,姑娘的小手可惹不起,不露痕迹的敛唇抿嘴,该是偷笑,感叹一句:“南禅,今天云真美。”
“哎呦,叫姐姐啦,不过确实很好看。”嘴上怼着谢温良,她依旧抬头看云:“不过比我家乡的荷花还差了些,身为小弟,姐姐日后带你去看啦。”
许南禅却突然大笑:“手绢终于找到了,擦擦你的大花脸。”
根本不等谢温良回应,她立马跳下青石,在少年脸上擦来擦去。
“轻点啦,轻点啦,小师妹?”
“轻点啦,轻点啦,别打了!”
今天云真美,晚霞应该会更美。和云朵一样,羞红脸的姑娘,总比呆板动人的多。
初提剑时,便已知晓:无你处,无江湖。
本是开心事。
许南禅却突然脸色阴沉,周围太静了,缓缓说:“公子等候多时,所为何事?”
谢温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林间小路,一袭紫袍入眼来。
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