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百采改革第三次讨论会。
徐清拉开衣柜挑了半个小时,最后换上一条黑白相间的鱼尾裙,裙摆包裹着小腿,衬得她腰腿一线,身姿修长。徐稚柳惊讶于现代女性的衣柜、首饰盒以及化妆秘术,在心里连三叹服。
他记得幼时阿鹞并不喜欢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徐忠每回去外地谈生意回来,带的不是拨浪鼓风筝就是海外舶来品,亦或各地风味的糕点。小丫头抱着纸包盘在石桌上,吃得满嘴都是,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后来不知是什么年纪,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开始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不再大声说话,也不爱徐忠买的那些小玩意了,只每每央着他物色镇上最新到的胭脂口脂。
他还以为小女孩也有胜负欲,不愿在比美这件事上输给闺中密友,转头却见她抹得两颊红彤彤,趴在石洞后头偷瞧他,那时方才惊觉察阿鹞早已不是妹妹,而是一个大姑娘了。
徐清难得听他回忆过去,觉得新鲜,追问道:“那她有没有跟你告白过,说她喜欢你?”
徐稚柳摇摇头:“我一直拿她看亲妹妹看待。”
“你在湖田窑十年了,看着小姑娘长大,怎么会不知道人家喜欢你?”徐清打量他,“徐稚柳,你在这方面很迟钝?”
徐稚柳不知想起谁,脑中忽的蹦出一句“柳哥”,忙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徐清见他面有微微红,更是色如春晓之花,上下一观,煞有其事地总结道:“难怪徐忠不肯让你走了,失去个少东家不要紧,失去个乘龙快婿才要命。”
“你又笑我。”
徐清转而问:“阿鹞好看吗?”
“好看。”
“哪里好看?眼睛、鼻子还是嘴巴?”
徐稚柳憋不出话来,才发现徐清又在逗他,她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正经。徐清不等他开口又问:“徐忠长什么样?”
“徐叔年少时出去谈生意,曾被误认为家里调皮充大的孩子,叫人赶了出来。他长相不显老,唬不住人,后来为了给自己添气势,特别蓄了山羊胡。”
徐清没忍住笑:“那一看就是小老头的样子了。”
“真显老了,他还不乐意。”
“那阿南呢?”
“阿南性格乖张,常在山野四处跑,皮肤晒得黑亮,不过身体很结实。”
“那很好,你一看就很文弱,是读书人的样子。”
“为何?”
徐清细细看他一眼,徐稚柳还是少年的样子,只眼神里掺了杂质,便不够皎洁。一缕缕浮尘横漂其中,可以想见历经千帆,所剩不过落拓。想当初如果杀他的人不是梁佩秋,而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他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吗?
她不知道,可能他也不知道答案吧?
徐清收回目光,想着怎么把这读书人哄得开心起来,便笑言:“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徐稚柳扬眉,听出来她是在夸他了。他想了想,客气回一句:“秦出天下兵,蹴踏燕赵倾。黄河饮马竭,赤羽连天明。”
战前擂百鼓,千里肃雷霆。徐清笑纳:“借你吉言。”
出租车停在纯元瓷协办公大楼的马路斜对面,司机说过不去了,徐清一看两条街道都停满了车,便自己下车走过去。远远地看到一辆黑色越野车拿着牌子从门卫处插队进去,后边司机探出窗口一连串的叫骂。
她小跑两步上前,看到越野车上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却不是意料中的人。
小七眼下是鼻子上冒烟,哪里还顾得上身后的叫骂,拎着保温壶直奔楼上会议室。
与会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到达,程逾白正在窗边和几个人说话。他穿着水洗蓝衬衫,袖扣挽到臂弯处,单臂撑在窗台上。
光看他同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哪有一点病中的迹象?然而他刚经历一轮手术,被切除了一小块胃,几天没有进食,只能靠点滴输送营养。好不容易得到医生准许可以吃点流食,小七盯着火熬了一个多小时,拎着爱心粥冲进医院,却被告知他一大早就不见了。
最重要的是,他身体各项指标尚不稳定,从昨晚开始伤口感染,持续低烧,急需静养。小七本来就很担心今天的讨论会能否顺利进行,还想着要不要同朱荣协商推迟,没想到程逾白一声不吭就溜了。
见小七火急火燎地奔过来,程逾白稍一点头示意,率先走到一旁,在小七开口前抢先问道:“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今天楼下车特别多?”
小七就知道他会是这副德性,又气又无奈:“刚上来的时候听说了,今天讨论会要增加几个旁听席。”
“为什么?”
“说是那位的意思,今年协会新发展了几个重点会员,都是骨干,在社会上也有一定影响力,反正早晚要接手协会事务,就提前……”
眼看程逾白略显苍白的脸越来越青,小七果断闭嘴。
程逾白捏捏眉心,心头掠过一丝烦躁,仿佛又回到先前被许家父子架着跑时一种不受掌控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