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没这么容易。”
“那你也就是承认了?”
张硕洋有个专门做拍卖和偷渡的团队,程逾白查了很久,也只是模糊抓到个边角,并不了解他们的实际操作。他们主要在香港行事,那是张硕洋的地盘,程逾白进不去,只能诈一诈他。
“国内法律条规和香港不一样,你要是想在景德镇故技重施,我劝你慎重。”
“买进卖出,这是合法手段。”
“卖出偷进,可就违法了。”
张硕洋冷哼一声:“程逾白,我说了,凡事讲究证据,你要再这么空口扯皮下去,我可要报警了。”
“你敢吗?”
“我为什么不敢?”
“你敢让张老爷子知道家里少了套寿桃盖碗吗?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
张老爷子晚来得子,对张硕洋还算器重,只老爷子膝下孩子众多,不差张硕洋一个,且他母亲不算光彩,他在张家日子不太好过。这么多年,看似投资奇迹的他人前人后很是风光,其实每一天都要看老爷子脸色过活。
这是张硕洋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也是他的逆鳞。
“程逾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怎么?又要用我家人、朋友和同学来威胁我?你当百采改革是什么?展开盗宝事业的踏板吗?”
“话不用说得太难听,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我助你改革,你帮我赚钱,本来是大好的生意,谁让你不听话。一白,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条船我才是舵手,谁要跟我抢,就得做好被丢下海喂鱼的准备。你看,我能成就你,就能毁掉你。你和朱荣有什么不同?我看得起你,才带你一起玩,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不肯为我所用,那就不要怪我狠心。你师父的死我很遗憾,不过他早晚要死,死在这个节骨眼,总算能帮到你一些,死也值当了。将来还要哪些人为你受罪我不清楚,不过我想,你退出去就也不会再担心了,担心的应该是剩下那些人。”
“张硕洋,你太狂妄了!”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一堆泥巴做的垃圾玩意,要不是资本炒作,哪来什么大师瓷?哪有你的今天?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帮垃圾给我眼色看?景德镇瓷业还有将来?你开什么玩笑,指望一场改革就能变废为宝?看看今天会上那些家伙,谁不知道李可为什么而死,有谁听你的吗?就这帮狗屁不是的东西,指望他们挽救景德镇?我看你才要笑掉我大牙。一白,清醒一点,没有人不喜欢钱,何必自作清高?你猜猜看,我要搞臭它,搞烂它,撒一把钱下去,他们会不会像饿狗一样扑上来讨好我?”
张硕洋笑了起来,“我想这一天早晚会来,应该会很精彩,到时候你要还在景德镇,请你来看戏。”
“你从来没有正视过百采改革,你根本不懂陶瓷。”
“一白,我是商人,为什么要懂陶瓷?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张硕洋说,“景德镇最大的价值,就是目前还剩点历史遗留的商业价值,我要的就是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听过你不少演讲,细想想,这点价值勉强值得我跑一趟,希望这堆臭泥巴不会让我失望。”
“它们不是臭泥巴。”
“呵,重要吗?”
张硕洋说,掌控话语权的才能给商品定义价值,话语权既然在他手上,那他说是就是,“一堆垃圾玩意儿。”
屋内安静下去。
就在张硕洋起身,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会议时,程逾白忽然开口,“我求你高抬贵手。过去有怠慢的地方,都是我的错,我请求你冲着我一个人来,放过我的家人朋友,也放过百采改革,你的损失我会尽力弥补。”
张硕洋未料到鼎鼎大名的一浮白竟会低头,笑得停不下来。回想当日在前门国宴的那杯茶与酒,他说道:“晚了,我给过你机会。现在你要我收手,让我面子往哪里搁?不过一白你都开口了,放你一马倒不是不行,不如你先给我磕个头?”
……
何谓人心?人心只为羞辱、践踏和诋毁而统一。只有当这些黑暗的时刻开始高度统一,才能战胜私欲,揭露光明。
这一天后,《大国重器》第十期节目上线,程逾白作为嘉宾的最后一场演讲主题,名为“工匠的三面”,一面为黑,一面为白,另一面是灰度生活。
这一次,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发生在李可身上的悲情或许只是江河一角,但于千千万万和他一样怀抱热忱而又忽然倒下的工匠而言,却是足以汇聚溪流,拔山超海的力量。
山川意不在于磅礴,而在共涌。
这才是工匠之魂,器具之真。
之后,程逾白引咎辞职,退出改革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