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葳蕤脚步一顿,脑海里骤然浮现一道身影,竟平白生出几分不忿。
你们这群人有什么资格污蔑他!
张易之这样的男人,活得隆重而典雅,就你们这群夸夸其谈之辈,给他提鞋都不配!
将他贬低成恶魔,殊不知你们心中就住着恶魔!
裴葳蕤对这样的文会感到厌恶至极。
“葳蕤,有事不能跟我说么?”杨玄琰目光澄澈,用温柔的口吻说道。
裴葳蕤与他对视,冷声道:
“杨郎,你丝毫不了解张易之,凭什么出言诽谤他呢,背后说人坏话,又岂是君子所为?”
杨玄琰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此獠本就是人人喊打的奸佞,更何况我弘农杨氏跟此獠有血海深仇!”
说着情绪有些愤怒,说话的语调也带着寒意。
“我是为你着想,你的言行若是落入张易之耳里,可曾想过后果?”
“以张易之的实力,他的雷霆报复你根本就承受不住,甚至能随意踩死你”
“住口!”
裴葳蕤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听杨玄琰怒喝一声。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如此看不起自己,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更感受到了深深的耻辱!
“张巨蟒靠美色诱惑陛下,才得以执掌权势,这件事天下谁不知道?此獠就是赫赫有名的小白脸!”
“你竟拿他与我相提并论,这是侮辱我!”
“葳蕤,我今年就参加科举,势必将状元收入囊中,以后拜相封侯,你将成为天下最风光的女人。”
杨玄琰拳头紧握,心有大宏愿。
裴葳蕤静静的看着他,沉默无言。
拼命想忘却那道身影,却怎么都忘不掉,仿佛嵌刻进心脏里。
“葳蕤。”杨玄琰不想因为这个吵架,转移话题道:
“听杏儿说,你亲手做了一件衣袍?”
他下意识认为,葳蕤是做给他的,心中不禁有道暖流淌过。
裴葳蕤嗯了一声,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回去要好好教训贴身丫鬟,什么事都往说。
“不必太辛劳,你这样我会心疼的。”杨玄琰略有感动。
他能和这样美貌又温柔贤惠的女人定下婚约,该是多大的荣幸啊。
裴葳蕤低着头,突然感觉不舒服,像是自己做错什么事一般:
“我回去了。”
她丢下这句话,福了福礼,不顾杨玄琰愕然的神色,缓移莲步离去。
园林外,她登上马车,正打算招呼车夫回店铺。
可在看到从园林走出的那个面具男子,一瞬间心中咯噔,鼻息骤然乱了。
怎么这里都能碰见他,难道这就是宿命的相逢么?
张易之微微抬眼,望见十几步外的裴葳蕤,挥手让冒丑等人候着,便迈步过去。
裴葳蕤薄唇轻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鞋尖尖。
此刻,她眸子闪烁着隐隐的期待,但过了很久,也未见有话语传来。
这让她眸子之中,神情黯淡了不少,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今天很漂亮。”
温润带着磁性的声音终于在耳畔响起。
裴葳蕤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跳的很快,这种忽然而来的惊喜,有点猝不及防。
“哦。”
她抬起头,轻轻地回了一声。
眸里却似乎亮晶晶的,像星光落入其中一般。
张易之直视着她,心中不由感慨。
这副姿容,当真说的上是祸国殃民。
“文会上你旁边的是你未婚夫?两人倒是郎才女貌。”
张易之笑了一声,神色没有情绪波动。
“我”裴葳蕤捏着裙角,想解释却哑口无言。
“管好他,他要是再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跟小人物计较。”
“你应该知道,我踩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轻松。”
张易之敛下眼眸,平静开口。
裴葳蕤轻咬唇瓣,语调带着几分柔弱小声道:
“你上次挟持我,欠我一个人情,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张易之凝视着她,面上神色瞧不出个喜怒来:
“你有什么面子?”
话语虽平淡,但裴葳蕤能感觉到十足的冷意和漠然。
这一刻,她陡然觉得更轻松愉悦,这副语气拉进了距离感。
难道自己是受虐体质?为什么更会喜欢他冷漠的模样?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听到轻缓的脚步声。
她脱口而出道:“等等”
张易之转头看她。
“你上次不是想买丝绸么,我我先送你一件样本。”
裴葳蕤声音微颤,似乎极为紧张。
说完忙登上马车,张易之迈步过去,掀开车帘钻进去。
车厢带着幽兰的气味,裴葳蕤没想到他直接进来,略有局促的指着软垫。
上面一袭崭新的白袍,白得似雪,张易之拿起它,纯丝织作,光滑细腻。
一边袖子绣着玫瑰,一边袖子绣兰花。
样式精美至极。
“这是特意给我的?”张易之看向她。
裴葳蕤退了一步,轻柔细弱的辩解,“我还想做成那单生意,所以先让你验验锦容铺的手艺。”
“谁织的?”张易之盯着她的眸子。
“聘请的女工。”裴葳蕤声若蚊呐。
张易之沉默了半晌,轻轻颔首:“我很满意,我会派人送三十万贯去锦容铺。”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
裴葳蕤脚步往后挪,低声道:“铺里做好了,会把丝绸运往神都。”
“坐下!”
张易之声音骤然转冷,摘下面具,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
那边裴葳蕤眸子有些惧意,似想起被恶人那匕首威胁的情境。
她蹙了蹙秀眉,犹豫踌躇,不情不愿坐在锦榻上:
“坐就坐,凶什么凶。”
那细软委屈的嗓子,唤着这一声叫张易之胸腔震颤难掩怪异。
他阔步上前,不由分说扼住裴葳蕤下巴,冷声道:
“听着,我这个不喜欢欠人情,上次欠你一个吻,就必须还你!”
话罢俯身下去,噙住那红润薄嫩的樱唇。
裴葳蕤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飞快地扇动,粉腮晕红,想推开浑身像是没了力气一般。
过了许久,两唇分开。
裴葳蕤霞红满布,眼眸之中蒙着水雾,让人瞧着这般我见犹怜。
她心下既羞又恼,羞得是沉溺云里雾里的感觉之中。
恼的是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无法保持理智!
张易之深深端详着她,语调带着不容置疑道:
“尽快让杨玄琰退掉婚约,别等我动手。”
话罢戴上面具,拿起衣裳,缓步走下马车。
裴葳蕤神情一滞,旋即美眸含泪,怒瞪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凭什么把话说的理所当然?
自己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可自己为啥会傻乎乎的被他占便宜?
裴葳蕤想着想着就泪眼婆娑,把头埋进锦被里小声啜泣。
负手慢走的张易之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原来古代也有女子会爱霸道总裁的人设。
在他看来很尬,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时间一天天流逝,益州城暗流涌动。
小宅花园,张易之手捧书卷细心品读,裴旻一旁练剑,陈长卿嘴里叼着一根草仰天长叹。
“子唯,蜀中的女妓温柔体贴,贫道真真流连忘返。”
裴旻收剑,忍不住看向张易之,“公子,我们就这样等待?”
“嗯。”张易之捏了捏眉心,淡然开口:“有时候,被动也是一种优势。”
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
上次送信的绿袍回来了,他抱拳施礼,而后恭声道:
“司长,信已送给鲍佥事。”
说完从袖子探出信封,“鲍佥事还有回信,叮嘱卑职亲手交给司长。”
裴旻接过,递给张易之。
张易之漫不经心展开,扫了一眼,表情微变。
李无涯即将前往蜀中,身边带着武卒死士。
落笔顾华章。
江东顾氏顾华章,张易之安插在李无涯身边的内应。
没想到带来一则这样有趣的消息。
李建成的后代也来蜀中凑热闹,这厮难道还想浑水摸鱼不成?
张易之不由想起武侠。
天下各路豪杰齐聚益州,歃血为盟,诛杀魔头。
而他就是最大的魔头。
张易之将信折叠,神情古井无波。
无非是增添了一个敌人罢了。
他似是想起什么,背负着手,来回踱步,陷入沉思。
不,有可能不是敌人。
将李无涯和背后的势力拖下水,岂不是很有趣?
想着他双眼一亮,嘴角有些玩味:“拿笔纸来,我要写信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