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芸芸众生一样，唯有暗地里祈祷，什么都做不了。</p>
“行了。”狄仁杰神情凝重，沉声道：</p>
“老夫明早就动身，去蜀中跟子唯谈谈，尽全力制止他。”</p>
娄师德微微愕然，旋即涌出敬佩的情绪。</p>
狄公忧国忧民啊！</p>
“好！”武三思目露激动之色，“麻烦狄公了，叫他千万别犯糊涂。”</p>
狄仁杰嗯了一声，忧心忡忡的离去。</p>
注视着来回踱步的武三思，娄师德似无意感慨：</p>
“梁王，张巨蟒难道连亲人都不顾了？”</p>
闻言，武三思眸中杀机迸起。</p>
对！</p>
立刻杀了张巨蟒全家泄恨！</p>
娄师德察言观色，见对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已经丧失理智。</p>
他摇摇头，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p>
“梁王应该派人保护张府。”</p>
此话如一道闪电击中武三思，他面色骤变。</p>
不错，严密保护张府。</p>
倘若张府灭了，张巨蟒必反！</p>
而今夜谁会去灭掉张府？</p>
崔玄暐！</p>
还包括所有活跃在神都的世族门阀！</p>
“啊！”</p>
武三思咆哮了一声，以此发泄心中的耻辱和憋屈。</p>
跟张巨蟒有不共戴天之仇，却要保护此獠的家人！</p>
世间还有这般憋屈的事么？</p>
……</p>
几百骑金吾卫在街道飞驰，黑压压的一片如同阴云席卷，密集低沉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p>
崔府。</p>
昏暗的书房，两个人相对而坐。</p>
“这动静真大啊。”王鹤轻抿一口茶，脸上带着挪揄的笑容。</p>
崔玄暐背靠座椅，淡声道：</p>
“神皇司绿袍接连夜逃神都，现在正抓捕呢。”</p>
王鹤微微颔首，冷笑道：</p>
“神皇司对张巨蟒忠心耿耿啊，陛下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p>
崔玄暐将茶杯重重放下，满面春风：</p>
“呵呵，原以为咱们世家会被逼上绝路，谁知张巨蟒竟然遏制不住野心。”</p>
“放开手脚造反吧，天下到了重新洗牌的时候了。”</p>
闻言，王鹤呼吸渐渐急促，显然兴奋到极致。</p>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p>
他们就是最大的渔翁啊。</p>
门阀望族最理想的生活是哪个朝代？</p>
最混乱的魏晋南北朝！</p>
兵灾四起，中枢无力掌控地方，皇权疲弱，唯有紧紧依靠门阀望族。</p>
相当于门阀的傀儡！</p>
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打起来，只有一个可能。</p>
两败俱伤！</p>
张巨蟒能抗衡朝廷么？</p>
毋庸置疑！</p>
就算再厌恶仇恨此獠，也不得不佩服其领兵作战的本领，冠绝天下。</p>
甚至翻遍史书，都难找到能与此獠匹敌的。</p>
再加上手握李义珣这个旗帜，造反也能名正义顺。</p>
“王家去收购粮食了没有？”崔玄暐打断他的思绪。</p>
王鹤愕然，“粮食？”</p>
“你不囤粮？”崔玄暐斜睨着他，善意提点道：</p>
“天下将乱，有粮食才有兵啊！”</p>
“国库空虚，等咱们将市面上的粮食清扫一空，朝廷去哪里弄粮食平叛？”</p>
“唯有加重税，这样底层百姓可就不干了，保不齐会喊出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p>
听着戏谑的言语，王鹤颇为懊恼，正准备告辞离开。</p>
却被崔玄暐拦住，“晚了，整个神都城粮商的府邸大门都被踩破了，我崔家才购置了不到二十万贯。”</p>
“其他家族干的？”王鹤怒声问。</p>
崔玄暐轻轻颔首：</p>
“天子脚下，谁的政治嗅觉会差呢？乱世将至，粮食就是命根子。”</p>
王鹤陷入深深自责之中，叹气道：</p>
“趁消息还没传出神都，只能去其他州郡购粮了。”</p>
崔玄暐不置可否，略过这个话题，表情严肃道：</p>
“准备动手。”</p>
王鹤没有犹豫，重重点头。</p>
立刻屠了张府，势必要张府鸡犬不留！</p>
此举能激化张巨蟒和朝廷的矛盾。</p>
万一此獠突然畏缩不前，不敢跟皇帝撕破脸呢？</p>
听到张府被灭的消息，那就再无一丝顾虑。</p>
直接大开杀戒！</p>
杀到天地变色。</p>
带兵杀进洛阳，生擒女皇，一己之力掀翻大周江山！</p>
想到这场面，王鹤情绪高亢到挥舞手臂。</p>
崔玄暐怔怔的看向窗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p>
张巨蟒，原本担心传承千年的门阀会覆灭在你手上。</p>
看来高估你了。</p>
你为什么会突然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呢？</p>
打天下靠兵，你凭借卓越的军事水平和麾下的精锐，兴许真能坐上至尊宝座。</p>
可治理天下，靠谁？</p>
靠一群目不识丁的武夫？</p>
没有哪个阶级会拥戴你啊！</p>
不过也能理解。</p>
皇帝嘛。</p>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p>
谁都有做梦的权力，你恰好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怎能遏制心中的野心呢？</p>
“哈哈哈哈……”</p>
崔玄暐突然笑了，笑得那般放肆猖狂，笑得前俯后仰。</p>
……</p>
太平公主府。</p>
三女心绪如潮涌，无片刻安宁。</p>
她们来回徘徊，仿佛这样就可以消除心底涌起的强烈恐惧。</p>
傍晚在甘露殿吃了闭门羹，随后就听到神皇司解散的消息，以及亲自见到两个武将入宫跟陛下密谈。</p>
以三人的聪慧，很快推测出结论。</p>
她们震撼得无以复加！</p>
惊骇到了极致！</p>
以至于近两个时辰，三人如木偶般没有任何交流。</p>
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不知过了多久。</p>
门忽地被敲响了。</p>
太平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声音异常尖锐急促：</p>
“进来！”</p>
“什么情况？”上官婉儿哑声问。</p>
宫娥摇头，“婢子没打探到具体消息，陛下近侍打死都不敢泄露。”</p>
三姝神色难掩失望。</p>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慢慢恢复镇定：</p>
“一切都是莫须有的推测，中山王不会造反的。”</p>
她坚信，以及肯定。</p>
张郎不会犯浑。</p>
太平巍峨的酥胸起伏不定，紧绷着的神经始终无法舒缓。</p>
一想到张易之可能造反，她就觉得有股窒息感，令她透不过气。</p>
李裹儿眼神涌出浓浓的担忧，低声道：</p>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张府。”</p>
她这一说，上官婉儿心里“咯噔”一声。</p>
“你公主府有护卫，尽快出发吧。”李裹儿睨着她，声调带着催促。</p>
太平瞬间反应过来，火急火燎的走出大殿。</p>
李裹儿和上官婉儿随即跟上。</p>
……</p>
天上明月高悬中天，浑圆皎洁，散着清冷的光芒。</p>
安邑坊长街的气氛紧张凝滞，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p>
令人窒息的威压，就如巨石临顶，随时会落下，砸得人粉身碎骨。</p>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p>
藏在暗处的死士为之一惊，如水银泻地般渗透进蛛网式的狭窄曲巷里。</p>
“杀进去！”</p>
崔家族人眼里汹涌着杀机。</p>
身后数百死士目光盯着富丽堂皇的府邸，还有悬着“中山王府”的匾额。</p>
轰轰轰——</p>
仿佛天塌地陷，无数黑影冲进府邸，崔氏族人冷视着鎏金牌匾。</p>
“斩断！”</p>
立刻有死士高高跃起，挥刀将牌匾斩成两半。</p>
崔氏族人面色阴沉，一脚狠狠踩踏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p>
“给过我博陵崔氏的屈辱，现在还给你！”</p>
说完大手一挥，犹如黑色浪潮涌起张府。</p>
就在此时。</p>
咻咻咻！</p>
箭矢破空的声音袭来。</p>
不远处巷口，几百个黑影手持弓弩，瞄准崔家死士。</p>
东侧小巷，姗姗来迟的一队兵马见状，也纷纷拔出刀械。</p>
利箭离弦而出，在千鸟振翅的嗡鸣声中，如飞蝗般向着敌阵呼啸而去。</p>
“杀！”</p>
不知谁吼了一声，四面八方的兵马像是听到了战鼓声，如脱闸的洪水倾泄而出。</p>
刀枪寒芒交错，无数人马围着张府死战。</p>
噗！噗！</p>
一瞬间，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飞上半空。</p>
血肉模糊的残躯，很快便被随后而至的死士踏为粉碎。</p>
其实每个拿刀的死士都很懵。</p>
这些人喊打喊杀做甚？</p>
究竟是敌是友？</p>
可他们接到上头的命令是——</p>
一定要屠掉张府，谁阻拦，杀无赦！</p>
一定誓死保护张府，你们可以死，但张家不能有分毫损失。</p>
虽然很懵，但同伴惨状的尸体就在眼前，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丧失一切理智。</p>
杀！</p>
杀！</p>
杀！</p>
践踏着尸体而过，虎狼之士用鲜血来洗却胸中憋蓄已久的怒火。</p>
为着同一个目标的不同目的肆意屠杀！</p>
远处望楼的紫灯仍在闪烁。</p>
街道最远处，停着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p>
车厢内三姝面面相觑。</p>
眼前这副场景实在是诡异。</p>
几千人相互厮杀啊！</p>
鲜血铺陈，留下遍的残肢与断刃。</p>
李裹儿眯着美眸，她隐约看到自家庐陵王府的护卫。</p>
他们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p>
太乱了！</p>
“走吧，看来臧太夫人他们早被母皇接走了。”</p>
太平松了一口气，吩咐马车回公主府，远离这幅地狱般的场景。</p>
可惜自己的几十个护卫也葬送了。</p>
被陛下接走了……上官婉儿紧蹙眉头。</p>
陛下此举，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就是威胁了。</p>
马车缓缓行驶，三姝沉默无言。</p>
她们切切实实感受到那个男人的能量。</p>
仅仅一个推测，造成神都城血流成河，无数人为之癫狂。</p>
他凭一己之力就能左右天下局势。</p>
实在是恐怖！</p>
“你一定不会造反的。”</p>
不约而同，三姝心中祈祷。</p>
……</p>
清晨。</p>
往常喧闹繁华的街市，此刻却陷入死寂，街道上再无行人走动。</p>
整个神都城，犹如阴森冰冷的墓窖，血腥味弥漫天空，隐约遮住了朝阳。</p>
一具具尸体无声的躺在大街小巷，血液汇聚成小溪流淌。</p>
“驾~”</p>
骏马停在皇城，驿卒脸色苍白，步履匆忙的走进皇宫。</p>
甘露殿外。</p>
面色阴柔的内侍接过了密信。</p>
驿卒瞥了一眼寂静的皇城，艰难蠕动嘴唇：</p>
“公公，敢问发生了什么？”</p>
这哪是权力中枢？</p>
这是地狱啊！</p>
沿路上都是尸体鲜血，皇城竟然没有大臣参加朝会？</p>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难道是陛下驾崩？</p>
就算陛下突然驾崩，也不至于这样吧……</p>
内侍闻言头皮发麻，脊骨忍不住颤了颤。</p>
这就是那个男人带来的影响力。</p>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量大到这种地步。</p>
“没什么，回去吧。”内侍声音嘶哑，捧着密信上了殿阶。</p>
才走几步，他双手颤了颤，忍不住想打开密信。</p>
就算此举大不逆，他迫切希望看看里面的内容。</p>
陛下一夜杖毙了十几个近侍，城内一夜几千具尸体堆积。</p>
这才不到四个时辰啊！</p>
如果信上确定中山王谋反，那无数人将活在梦魇中。</p>
内侍深呼吸一口，缓缓拆开密信。</p>
他粗略扫了一眼，脚步一软，无力瘫倒在地。</p>
可脸上却露出久违的笑容。</p>
……</p>
ps：先更后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