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澈那边,裕公公向他禀报。
“太子殿下,白鹭湾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徐大人书信过来,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颜如澈一手执茶碗,透过那澄明液体看着自己镇定自若的容颜,轻笑:“不急,先听她说完,再去也不迟。”
裕公公站在一侧,闭了嘴。
堂下之人,正是芷袭。
她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神,苍白的脸上丝毫没有了生气,像行尸走肉的一般。
裕公公看着心疼,只是偏过头去。
颜如澈眼里却含着冰霜,一触待发。
不日前,苏晚已经找到了她的踪迹,她却几次试图逃走。
因白鹭湾之事,颜如澈一时疏忽,无暇顾及。
却不曾想,今日一早,芷袭竟然主动回来。
她身穿鸦青纹线波纹的的佛门僧袍,两袖款款,步子虚浮的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她从白鹭湾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来到太子殿下的跟前,竟不知如何开口。
裕公公上前:“芷袭,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你抱走小公主先出去避避风头,等次年正月十五,我去找你吗?你为何…”
“裕峰,此事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推,我早就不是你的对食了,你没必要为了保我,说出这样的话。”芷袭道。
裕公公沉了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芷袭努力挺直自己的佝偻的背部,心里含笑,的确是弹指一挥间,都老了。
他们老了,反倒是太子殿下和小公主都长大了。
颜如澈看着芷袭,小时候他和妹妹都是她养大的,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的。
“坐着说话吧。”他道。
芷袭摇头,把心头的畏缩之意清空,正色道:“上一次,太子殿下叫老奴坐在你的身边的时候,还是你八岁的时候,当时我无法拒绝殿下眼里的殷切,一时心软,却坏了规矩,从那个时候起,老奴就一直记着礼数二字,不可荒废。”
颜如澈神色冰冷:“随意。”
裕公公不喜她这般疏冷的姿态,声音沉重:“阿袭,我不知道那些人会那般丧心病狂,明知道你已经带着小公主逃走了,却还是放了火,你父母的死,当初,我是有责任的。”
芷袭悲凉一笑:“不知道,欠也好,不欠也好,终归已经过去很久了。”
颜如澈看着她:“你重新回来见本宫,就是要说这些吗?”
芷袭依旧摇头:“老奴说这些,不过是希望殿下不要顾念旧情而已。”
颜如澈不发一言。
裕公公嗅出点危险的意味,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非要这般强逼太子殿下。”
芷袭依旧是低眉不言,但是,心头却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撞一下,又酸又痛:&bp;“是老奴不配。”
她不知道怎么说,斟酌良久,在颜如澈的眸光的逼视下,缓缓开口:“当年太后发动的那次追杀始终没有停歇,老奴带着小公主一直在亡命天涯,心里曾有过动摇,甚至想过把小公主扔掉,那种念头迅速在我脑海里疯长,我做了很多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把她放在了弄堂里,可我后来我后悔了,我赶回去的时候她明明还在的,殿下你知道吗?她正在和小朋友们玩呢,后来小公主说饿了,我就去给她买东西,在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喜赌的表弟正在弄堂里和别人打牌,询问之下才知道,他因为一己之私将小公主卖给了人贩子。”
茶碗从正坐处砸了出来,碎裂一地,碎片溅在芷袭的身上。
她未动一分,只是任由沁凉的茶渍落在身上。
裕公公叹息着:“芷袭你糊涂啊。”
“裕峰,我从未糊涂,我以将他杀之泄愤,后来我几乎寻遍了任何地方,都未曾找到小公主,也许她已经随着那群人贩子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
“你隐瞒不报,从此躲躲藏藏,错失良机,本宫也留你不得。”颜如澈冷意从身上散发。
芷袭磕头谢罪,眼里已经有了死意:“谢殿下成全,只是老奴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
颜如澈没有反应。
芷袭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之中带着决然的姿态。
“老奴已经心存死志,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太子殿下是否相信,我始终觉得小公主还活着。”
裕公公眸光闪了闪,这才求情道:“殿下,不妨听听,阿袭绝不会说空话。”
颜如澈是很失望的,但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伪装,镇定自若。
“从苏大人手里逃出去后,老奴本想渡江远离,但却无意之中救了一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白鹭湾的头目虞钦,我不想你们找到我,便和他上了山,当初只想着这么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一生就罢了…”
“却不曾想,我在白鹭湾重新看见了小公主,她应当也是被掳上来的,怀着孕。”
“起先我并不知道她是小公主,只是见她可怜,又因她想起了自己的疏忽,便格外的亲近了些。可我不会看错的,那女子和小公主一般大,连身材个子都差不多的。”
颜如澈摸爬滚打在宫中生存了这般久,他不可能因为芷袭的这么一句空口无凭的就相信这一切。
要知道,平日里想要冒充小公主的人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