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枣花在他接过枯草团子后,转过身去,继续不紧不慢道:“你瞧瞧你的屎,带血吗?黑吗?绿吗?”
德格类仔细瞅了瞅,不知道怎么用汉话形容,吱唔道:“都不是。”
“你裤子扎好了么?”
“好了。”
“你让开,我看看,”穆枣花转回身,走到秽物前,瞟了几眼,讥诮地笑了,“什么下毒,不就是窜稀么,你要么是冻着了,要么就是被我那恶毒的姓郑的主子吓着了。”
“你这个奴才,胡说什么!”德格类终于被激怒,刹那间对眼前女子,就变成了主子对包衣的态度。
但他只吼了一句,忽又难受起来,踉跄着靠在桦树上。
“还想拉屎?”穆枣花皱眉问道。
德格类垂着眼皮摇头。
肠子和屁眼还在不正常地收缩,但他实在没有东西可以屙出来了,整个人虚弱得只想躺在雪地上。
穆枣花上前扶住他,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后头,半扶半拖地拉到朔风被挡住一些的桦林里头,让他先靠住树干坐了,又去将马匹牵来拴好,取下狼皮褥子展开,裹住他。
“没事的,我有药。太阳没落,生个火不要紧。”穆枣花和声静气地说道。
接下来的时光里,德格类耷拉着眼皮,虽没精打采,到底还没昏睡过去,能从眼缝里看到,女子摘下头盔,往里头装了几捧雪后,将头盔架在堆起的枯枝上。
她打起火折子,点燃树枝,等头盔上开始冒烟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捻出不少黑色的碎片,投入头盔里。
“这是什么?”德格类怏怏地问,很快又补了一句,“我不是不相信你。”
穆枣花倒显得耐心温柔起来:“是我们明国郎中止痛用的芙蓉壳,也能不让人再拉肚子。”
德格类没力气再言语,瘟鸡似地将脑袋歪在一边。
雪地上的阳光从淡金色,变成日暮前的柿子红,最终暗淡下去。
暮色四合,穆枣花踩灭了火苗,走到德格类身边,给他喂罂粟壳的药汤。
从未接触过这个东西的建州女真人,只觉得微苦的药汤带着十足的热意和若有似无的清香,滑过喉咙,落到胃中,先扎扎实实地将冰冷的四肢百骸照拂了一遍。
而女子的怀抱,竟仿佛比临时充作药锅的头盔,以及厚实的狼毛褥子,还要暖,带着美妙的温存,令人如沐热泉。
德格类灌下药汤后,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
“你睡一觉就好了。”女子的声音恢复了无波无澜的清冷,“明天能上路的话,咱们还是得过河,不能在此处傻等,宁可钻进科尔沁部落。若你哥哥的几个旗已经东归,科尔沁人一定晓得。若你哥哥还在西边,我们就在科尔沁等他。”
德格类的眼睛又睁开了。
“莽古尔泰,从前要娶你做福晋吗?是不是你的郑主子不肯?你们,是抚顺之战前,去的赫图阿拉吧?”
穆枣花背对着德格类,缓缓道:“姓郑的,不只不让我嫁给你哥哥那么简单,她就是个恶魔。说来话长,我见到你哥哥,会告诉他的。”
德格类没有追问。
穆枣花检查了马匹的缰绳后,走回来,钻进狼褥子。
“挤挤吧,不然咱俩都得冻死。”
德格类尴尬忽起。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又不是没挨过妇人的生瓜蛋子,怎地身边这女子,让他这么不自在起来。
就因为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莽古尔泰的侧福晋,也就是自己的小嫂子么?
正局促时,德格类听到耳边响起提问:“你们女真人,叫自己的兄长,都是直呼其名的吗?”
德格类道:“对,和蒙古人一样。”
“哦,你哥哥,就你一个同母弟弟?”
“嗯。”
“那你们兄弟俩一定很亲。我要是有兄弟就好了,不至于从小就被人欺负。”
德格类默然,过得片刻才开口:“莽古尔泰娶了你,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