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房内盖被而眠的徐小受，楼下大门口站岗的萧晚风，都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了。</p>
方才谈笑风生的二人，突然变得针锋相对。</p>
似乎“立场”这个问题，十分敏感。</p>
梅巳人的选择，足以左右高层的布局？</p>
夜空死寂了好久。</p>
足足凝视了饶妖妖有小片刻的功夫，梅巳人严肃面色才冰雪消融，一笑过后，让人如沐春风。</p>
他重新摇起了折扇，叹息道：</p>
“侑荼老矣！”</p>
“老朽从不和他站一块，至于究竟是持什么立场，这点，相信圣神殿堂比外人更清楚。”</p>
“而圣奴徐小受，他不过也只是我席下一位学生。”</p>
“资质是好了点，但纵观大陆五域，诸如此类的学生，老朽自个儿都数不过来。”</p>
“学生有问，老师便答，如是而已。”</p>
梅巳人风轻云淡的作答。</p>
饶妖妖却心头一紧，率先眯起了眼，暗自防备了起来。</p>
而后，她才出声质询：“巳人先生明知圣奴立场，为何又要在那等关键时刻选择靠近？您不觉得，您对圣奴的态度，有些许的……过分亲近？”</p>
“过分吗？”</p>
梅巳人抬眸视去，目光仿若能直穿人心灵魂，肃声道：“现在，连老朽在大地上多走了一步，圣神殿堂都要过问了吗？”</p>
饶妖妖后撤一步，顶着莫大威力，决然道：“您自个儿也说了，您，多走了一步！”</p>
“如何？”梅巳人上前一步。</p>
饶妖妖低下头：“这一步，便是逾越！”</p>
“哈哈哈……”</p>
梅巳人大笑，良久笑声一收，侧头问道：“那么，圣神殿堂要给老朽下个禁武令吗？或者禁武令不够……禁足令？”</p>
饶妖妖浑身毛孔炸开，如被狮虎盯上，毛骨悚然。</p>
“不敢。”她答道。</p>
“不敢？”梅巳人摇头失笑，目中有着愤忆之色：</p>
“百余年前，尔等禁止老朽与侑荼煮茶论道，称他与黑暗势力有染，这点老朽认，从此和侑荼断了来往。”</p>
“五十年前，尔等禁止老朽与风听尘傍风说剑，污其与鬼兽势力有所关联，这点无从说得，可老朽也和他绝了……哪怕是书信往来。”</p>
“现在，师者传道解惑，老朽正常一步迈出，甚至不曾出手，仅仅几句话的联系，你们觉得老朽逾越了？”</p>
再一步踏出，梅巳人沉着声音，手中折扇当前一指，怒喝道：“告诉我，‘界’在哪里，谈何‘逾越’？！”</p>
饶妖妖头皮发麻，连连后撤，被这般雷霆话语震得有些心神恍惚。</p>
她未见过一向好脾气的巳人先生，会有这般表现，当下气势完全被压住。</p>
“我……”</p>
“你触摸到圣道了？”梅巳人折扇一甩，直接当断。</p>
“不曾……”</p>
“那华长灯触摸圣道了？”梅巳人再步上前，凝眸而视。</p>
这一次不用回应，九天之上一道嗡沉雷鸣，世人探不见，双剑仙却是齐齐抬首。</p>
直呼圣名，是不大敬！</p>
饶妖妖没有回应是与不是，但答案呼之欲出。</p>
“好！”</p>
梅巳人却不管这些，竖着眸子，一脸怒容：“你回去告诉华长灯，如若这是他的旨意，自己来找老朽，别成天窝在桂折圣山，瘫在那屏风烛地，观影自怜！”</p>
饶妖妖吓得俏脸霜白，一脸不可置信。</p>
巳人先生疯了？</p>
第一次直呼圣名可能是无意。</p>
但第二次，这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那可真是点名道姓了。</p>
“轰隆隆——”</p>
虚空雷鸣怒音随之而起，饶妖妖尚没来得及阻止梅巳人的疯狂举动，便见老先生双指一并，往上空一点。</p>
“嘭！”</p>
一道青色圣力冲霄，将劫云当场炸散。</p>
饶妖妖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p>
“圣力？”</p>
巳人先生，已经接触到圣道了？</p>
这一道剑指青光，她看得出来并不是纯粹的圣力，还夹杂着凡人世俗的天道力量。</p>
但贵为七剑仙之一，只要是接触了圣道，摸到了这个门槛。</p>
那便意味着，不远了！</p>
原来，他敢破口大骂，是因为半只脚踏入了那扇门内……饶妖妖顿时恍然。</p>
圣劫被驱散，并没有再次凝聚。</p>
华长灯作为晚辈，即便先梅巳人一步踏入了那道门槛，再怎么说，年轻时也是接受过“巳人先生”指点的。</p>
在圣道劫难自成之后，虽远在中域，但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此地动静。</p>
领教过梅巳人的一指后，便不再关注。</p>
而圣人都不打算掺和此间之事了，圣劫自然不可能再度形成。</p>
梅巳人从登临谈话的主导地位之后，就不曾下来过，此时他情绪收敛好了，再度恢复到了恬淡的境界，轻声说道：</p>
“送你们圣神殿堂一句话……”</p>
“过犹不及，适可而止。”</p>
饶妖妖美目一闭，知道此番前来，应该是无果了。</p>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p>
结果梅巳人比之小时候记忆中的那等印象，截然不同。</p>
一番话说下来，外加一指圣力显露，便是她背负玄苍神剑，又能如何？</p>
老剑仙便是老剑仙。</p>
纵使现今不是他的时代了，再怎么说，岁月可以给人留纹，也抹不掉人给这世界留下的痕迹。</p>
作为上上个时代的剑仙，梅巳人想从的话可以从，不想从的话，硬钢，也能折断圣山一半的桂树。</p>
“逾越了吗……”</p>
饶妖妖突然陷入反思。</p>
她觉得巳人先生说得有理。</p>
人家好似不曾逾越，但圣神殿堂这几百年来，对中立之人，是否也逼得太头了？</p>
过犹不及，适可而止……</p>
“受教了。”饶妖妖欠身一礼。</p>
梅巳人摊开了折扇，手上动作很快，风吹得他胡子呼呼的，看起来像是个气急败坏后，选择压住脾气的小老头。</p>
“小娃娃，你回去吧，这不是你的错！老朽也不是在对你发脾气，你去找你们东家诉苦去，哦，对了……”</p>
摆着手说到这，梅巳人似乎记起来了什么，望向中域的方向，说道：</p>
“桂折圣山，老朽过后会亲自去走一趟的，到时候让你们圣山上的老一辈出来迎接。”</p>
“什么道穹苍，华长灯啊这些小辈，就不要出来了，看着碍眼！”</p>
“知道吗？”</p>
饶妖妖听着这话，呆呆的抬起头望向面前老者。</p>
一瞬间她仿若回到了记忆里的小时候。</p>
面前人还是大人，而她依旧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p>
而也确实。</p>
当老剑仙耍起脾气、玩起性子来，她才猛然惊醒，原来提前准备的什么逼问的手段，都是无用的。</p>
人家的地位，比你高了不止一筹。</p>
自己这么一个年轻人过来，除了拜访老人家后，再被教育一番，连多言一句的资格都没有。</p>
至于说，说不过便还手……</p>
开什么玩笑？！</p>
老剑仙都叫老剑仙了，那是年轻一辈能轻易打得过的吗？</p>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打扰老朽了。”梅巳人挥手，赶羊似的示意饶妖妖赶紧离开。</p>
“噢。”饶妖妖缩了缩头，转身就走。</p>
“好好一小女娃，怎么长大了也变碍眼了，唉~”梅巳人低声自语，满是惆怅。</p>
“……”</p>
饶妖妖一声不吭，眨眼消失，不见了踪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