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闲平静望着徐少走到面前，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多金商行前的对峙。</p>
说实话，他无法想象，如此一个吊儿郎当之辈，怎能匹配上他这一身卓绝修为。</p>
无论是剑道、肉身、炼丹、灵阵……</p>
徐少身上的种种，都和他这个年纪，太不匹配。</p>
此刻姜闲也明白了，天底下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纨绔，会同时精通如此多道。</p>
徐少看着总是哗众取宠，但这只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p>
天知道，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背后，这个人甚至不知道为了如今这般成就，付出过多少血与汗。</p>
还有，鬼兽……</p>
三厌瞳目还在的时候，姜闲曾对荣大浩施展过“转意孔”。</p>
他清楚知道，徐少是和鬼兽有勾结的。</p>
这个人，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遵照本心，连派人过去试探一番，都不能去做。</p>
“好久不见。”</p>
沉默良久，姜闲也只扯了一下嘴角，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p>
他暗中观瞧过战场，那个鬼兽寄体的姑娘，并不在现场。</p>
兴许人家已经和徐少分道扬镳。</p>
兴许，只是双方还未曾集合。</p>
但无论如何，现场见证过徐少的战斗力之后，姜闲已经不打算招惹对方了。</p>
毕竟，这可是连黑心母蛊都能斩灭的人。</p>
外人不知晓黑心母蛊对黑心果族族人的重要性，姜闲同为半圣传人，可是一清二楚。</p>
他知道，徐少应该也知道斩灭黑心母蛊的后果。</p>
可是，人家依旧义无反顾斩了。</p>
这说明了什么？</p>
说明了徐少，根本不怕半圣臧人的报复！</p>
徐小受笑呵呵来到姜闲前方，上下打量了几眼，便是啧啧说道：“说来也巧，那日和姜少于多金商行前一番不算愉快的交流，过后，本少的天上第一楼，便遭遇了刺客夜袭。”</p>
“哦？”</p>
姜闲眸子一敛，轻咦一声，不动声色。</p>
内心中, 却是开始泛起了涟漪。</p>
这徐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p>
他根本不准备给自己台阶下, 要秋后算账了？</p>
“什么刺客，与我有关？”姜闲面色如常道。</p>
“和你有没有关，本少就不知道了。”徐小受耸耸肩, 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笑着说话, “但那两个人夜袭被捕后, 扛不住审讯, 也许是栽赃吧，他们竟说, 真实身份乃是你姜氏族人！”</p>
姜闲依然平静，身上连半点小动作都不曾出现。</p>
或许换在前些时候，徐少这么和他说话, 他怎么着也得硬钢一下。</p>
毕竟, 同为半圣传人, 人家已经骑到头上来, 就差脱裤子撒尿了，如何能忍？</p>
可是！</p>
朵儿三振出局的画面历历在目, 黑心母蛊粉身碎骨的景象，也还不曾消散。</p>
姜闲知晓徐少在逼他动手，又怎么可能着道？</p>
“类似栽赃嫁祸之事, 相信以徐少聪颖之资，如何会看不出来？”姜闲微微一笑, “说起来，徐少看着行为举止怪异, 却能在宗师之境，有这般战力, 背后，一定付出了不少吧？”</p>
他不可能让徐少左右局势，开始尝试反击。</p>
“付出倒也没多少，就是比别人多睡几觉罢了。”</p>
徐小受如实说着，言罢却再将话题扯了回来：“姜少就不想知道，那俩冒充你姜氏族人的刺客的下场？”</p>
姜闲古井不波，道：“半圣传人给我带来的危险已经很多了, 我并没有这份闲心，关注太多的闲暇杂事……对了，徐少怎么有兴趣，给我讲这些小事？”</p>
“这可不是小事！”</p>
徐小受动容道：“他们诬陷你呀, 同为半圣传人，本少不得帮你教训一下？”</p>
姜闲沉默，心头却猛的一揪。</p>
徐小受露出皎白牙齿，咧嘴一笑。</p>
“那些人其实也挺硬的，审讯过后，一死一残，但无论死没死，该说的，他们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被迫说了。”</p>
“死的那个，本少已经帮忙葬了，落红都有情，天上第一楼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们，也确实需要王座刺客这等高级肥料。”</p>
“而残的那个……”</p>
徐小受突然一前，直勾勾盯着姜闲半晌，似乎要从对方面容上，瞧出些什么仇恨之色。</p>
但无果。</p>
他无所谓耸肩，一摊手道：“残的那个，目前还在本少的天上第一楼，如若是姜少记错了，实际上你有派来刺客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本少，付出一点代价，便能将人领回去。”</p>
绕是姜闲心性不错，这一刻也恨不得一拳轰出，将面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给打烂。</p>
这家伙……</p>
杀人就算了，还诛心！</p>
这番话，不就是在说他姜闲办事，敢做不敢认，最后还怂到连自家人失败被捕后，承认都不敢，更想要抛却族人，以图苟活吗？</p>
两大半圣传人交谈，周围人不敢靠近。</p>
但无论是徐帮，还是姜闲的团队，此刻都围在不远处，听着双方你来我往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p>
所有人都知道。</p>
徐少敢这么对姜闲说话，那刺客，十有八九就真是姜闲派去的。</p>
然而，即便被逼到这等份上，姜少，还是不敢认领走他的族人么？</p>
“想明白了么？”</p>
徐小受歪头，手往后方一放，萧晚风便熟稔的将泡好了的茶递上。</p>
他嘬了一口茶，感觉大战之后的疲惫，尽皆被涩香味给洗清。</p>
可是云仑山脉的战事是了了。</p>
山外的一些帐，还没算清。</p>
徐小受已经不是小绵羊了，他早已养成了有仇必报的性子。</p>
坐在家里被人偷袭的滋味永远都是不好受的，哪怕他准备周全，根本不怕别人偷袭。</p>
自己能解决事情，是自己的事。</p>
然而姜闲曾经派人暗杀过自己，甚至隐隐有掳走小师妹的意图。</p>
这笔账，如何能放下？</p>
他就是要逼姜闲到绝境。</p>
他就是想看看，这家伙在明里暗里的夹击之下，能做到多少。</p>
要么，姜闲认栽，付出代价，将天上第一楼的那悲催家伙给领回家去。</p>
如若这般，姜闲同样要认下派出刺客暗杀半圣传人一事。</p>
这事可大可小。</p>
但至少，徐小受便是今后当着世人的面拿出来“三厌瞳目”，也有了斡旋余地。</p>
甚至，他可以咬着这一口不放，从云仑山脉到试炼结束，扯着扯着，乃至将半圣姜氏都给整个拖下水。</p>
要么，姜闲扛住压力，把姜泰、姜宇当做弃子给放掉。</p>
若是如此，从客观层面，徐小受会高看这半圣传人一眼，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p>
然而，在主观意识上，徐小受便已经瞧不上这人了。</p>
毕竟，一个能将同伴……不，是族人！</p>
一个能将有血缘关系的族人都给放弃掉的人，他纵是有铁血手段，成就也永远都有限。</p>
从此之后，他身旁再无一真心人。</p>
能独善其身已是厉害，不众叛亲离，便算是他很有本事了。</p>
姜闲自然也知晓自身处境。</p>
徐少三两几句话，将他逼到了两条绝路之上。</p>
他本以为派人暗探天上第一楼无果之后，事情便已经了结了。</p>
却不曾想，徐少会在这个时候，用此事来对自己发难。</p>
姜氏团队所剩几十余人，这会儿个个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p>
虽然大家都知道王城试炼此之一途，只能算是短暂结缘，姜闲给大家的福利，俨然很多。</p>
可对比之下……</p>
两大半圣传人，一个坐拥徐帮成百上千炼灵师拥趸；另一个，却连至亲血脉，都想着是否要放弃。</p>
人比人死。</p>
货比货扔。</p>
不外如是！</p>
姜闲思考片刻，终究没能走出徐小受的预料，找到属于他的第三条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