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斓？</p>
道穹苍怔了一下。</p>
当目光落到鱼知温手上的星盘上时，他记起来这是她星盘的名字。</p>
小女生起名字，总是花里胡哨的。</p>
就如同“小星星”是鱼知温的专属天机傀儡一样，“瑰斓”是她的常用星盘。</p>
这当然比不上“贰号”和“天机司南”半点好和实用且名字起得更加贴切……嗯，不重要。</p>
道穹苍总算明白小姑娘在记哪里的仇了！</p>
四象秘境时，鱼知温最后关头险些冲出秘境，也不知道在上头些什么。</p>
关键时刻，道穹苍启动了子母阵中于瑰斓里隐藏的天机阵，将她小命保住了。</p>
很明显，年轻人并不懂得长辈的苦心，甚至根本不领情。</p>
道穹苍长叹一声。</p>
记忆中那个乖乖女不见了。</p>
属于她的叛逆期，虽迟但到！</p>
“就因为这个，你对我发脾气？”道穹苍不答反问。</p>
这个？</p>
所以，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咯？</p>
鱼知温小拳头一握，心头憋着的那股气膨胀了好大一圈，张嘴后……</p>
也就吹走了唇边的发丝，嘀咕道：</p>
“我哪……有发脾气？”</p>
她还将“敢”改成了“有”，声音都不敢太大声。</p>
因为道殿主此时脸色沉得可怕，虽然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但他面无表情时最可怕！</p>
“那就耍性子？”道穹苍换了个说法。</p>
“我……”鱼知温憋得好难受，最后触底反弹，闭上眼睛后跟竹筒里倒豆子一样，语速快到极致：</p>
“你让我说话！”</p>
“我说话你让我少说话多做事。”</p>
“我不说话你说我阴阳怪气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p>
“我再说话你说我耍脾子、耍性气……呸，脾气、性子……啊！反正我现在在跟你讨论正事，你跟我说、说……”</p>
嘴一打滑后，鱼知温脸颊一红，脚都跺了两下。</p>
她恨不得挖个坑把废物的自己埋掉，连话都说不利索。</p>
而当打开眼缝瞧见道殿主依旧面无表情后，那股子气，自个儿就泄掉了。</p>
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p>
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p>
鱼知温嘟囔着，把最后半句也给吐了出来：“你现在，又说我说话语气有问题，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啊。”</p>
小话一完。</p>
这姑娘胸一含，肩一垂，两只手都被重量拉直了，头也跟着低了下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垂头丧气。</p>
道穹苍等了一阵，确定她说完了以后，冷不丁道：</p>
“所以你在吐泡泡吗，巴拉巴拉的，我一句没听懂。”</p>
咯嘣！</p>
鱼知温一口银牙险些咬碎。</p>
她捏紧了拳头，又恶狠狠松开。</p>
“对不起，我又冒失了。”</p>
“但这是因为我昨天就开始生病了……”</p>
随口捏了一个谎言，这当然是不好的，鱼知温也无暇他顾了。</p>
她心灰意冷，垂着脑袋转了个身，往后边走去。</p>
她不想说了。</p>
她发誓以后也不会再说了。</p>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和他们聊起这些的时候，没一个人会关注重点。</p>
他们眼里只有他们自己！</p>
谁会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呢？</p>
在他们眼里，自己多大了，都还是一个孩子！</p>
孩子的大道之争是过家家，孩子的思维博弈是猜谜题，孩子的天机术是用来制作手工玩具的工具……</p>
你可以拥有世间的一切美好。</p>
但必须在我的掌控之中，因为只有这样，你不会出大问题。</p>
好，什么时候可以脱离掌控呢？</p>
等你长大了。</p>
好，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p>
傻孩子呀，长大并不快乐，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p>
无解！</p>
一个瑰斓、一次保护。</p>
鱼知温看得很明白，她或许应该感谢道殿主的暗中保护才是？</p>
但她想说的本质，不是这些。</p>
平等、隐私、尊重、自由……她想说的是这些。</p>
灰暗、规矩、碰壁、束缚……她感受到的是这些。</p>
她只恨自己嘴笨，没法把这种东西说明白、讲清楚。</p>
她寄希望于聪明的道殿主能从她的一番话语中听出来她的内涵，不要跟师尊一个样，公式化应对。</p>
嘁，很拉胯……</p>
神鬼莫测，也就那样……</p>
鱼知温一步一步，越想越委屈，低着头好像看到了她的精神寄托。</p>
徐小受，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p>
那张越挣扎越束缚的大网，如何才能挣脱，真的只有变大一个途径么？</p>
谁能教我变大呢……</p>
“回来！”</p>
身后传来道殿主的喝声。</p>
鱼知温暗自一翻白眼，抹了泪花后，轻车熟路收拾好了自身所有负面情绪。</p>
她回到道殿主身前时，已经回到了圣山上的那个乖乖女鱼知温，面无表情。</p>
“道殿主。”</p>
“抱歉，我没有尊重你的隐私，我确实对你的星……嗯，瑰斓动了手脚，这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道穹苍叹气。</p>
“您是在保护我。”</p>
“但这也是不对的，我是一个不合格的长辈，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忘了你的感受，我连我妹妹都不如。”道穹苍作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笑的比喻。</p>
“没有关系。”鱼知温没有笑。</p>
道穹苍看着一脸“我已经不想多说了，你放我走吧”的小姑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p>
最后他微蹲了下来，同鱼知温齐高，挤出了僵硬的笑脸：</p>
“你笑一下。”</p>
“嘻嘻。”</p>
“哈哈，真是僵硬的笑容啊。”</p>
“……”</p>
鱼知温无波无澜地瞪了他一眼以作回应后，没有了后话。</p>
她其实还有更狠的。</p>
她还想问为什么瑰斓里有后手，北槐伤她的时候，后手没有出来。</p>
她还想知道师尊出不来就算了，鱼爷爷没有任何顾忌，为什么被一击退了之后，再也没有现身。</p>
鱼知温不是小孩子了。</p>
她知道答案。</p>
当然，她更知道问出这些已有答案的问题后，伤心的就不是一个人，而该是两个。</p>
一个人伤心就够了。</p>
多来一个，没有必要。</p>
场面因为道殿主一个尬笑，短暂安静了下来。</p>
道穹苍收敛了嬉戏的表情，起身回眸，望向了夜色，不知在思考些什么。</p>
他驻足良久，突然指着夜空说道：“这是天。”</p>
不待鱼知温回应，他指了指地面：“这是地。”</p>
他像是在跟自己对话，嘴角浮出了不自觉的笑容，跟个孩子一样放下天机司南后，用手丈量起上面和下面：</p>
“天和地之间的距离，是我想打破的距离，那时我如是说道。”</p>
摇头失笑，道穹苍道：“在他们眼里，这十分好笑。”</p>
鱼知温一怔，正视起了这个她以为也是冷笑话的问题。</p>
道穹苍转过身后猫起了腰，像是个老顽童，左右张望着，仿佛在提防暗夜里的鬼，然后他用手竖在嘴巴前，很小地、很轻微的……</p>
“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