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灵天下，天为门阻，山不复山。</p>
各般精怪诡物之象在半空演化，青铜古门内的世界，再无南北西东，宛若地狱。</p>
道穹苍踏着幽暗的半空而行，时而正立，时而侧斜……</p>
他的身形随重力飘摇不定，却永远笔直得如同一杆标枪。</p>
缥缈的声音或从他嘴里吐出，或从四面八方拼凑而来，落人耳后，又不难合并成能轻易听懂的词句：</p>
“真正的绝望，不是无力反抗后的一命呜呼，不是沦陷险境后的魂丧黄泉。”</p>
“而是等待与孤独，清醒而痛苦，生不如死，含恨而终。”</p>
倒挂于空的道穹苍，垂眸于下方幽暗，天机司南微光闪闪，映得他皮相让人悚然：</p>
“我欲杀你，从四象秘境布局，引圣帝麒麟进场，友北槐之力为制……”</p>
“我欲杀你，借染茗遗址指引，避神官司命牵系，绝圣奴后手之援……”</p>
“我欲杀你，明用香杳杳为饵，暗迫曹一汉不动，大至驱饶逐叶，逼压圣宫，小到金门术法，皆有所防……”</p>
“我把所有人都清退离场，让变数降到最低、最弱、最小，在我得以掌控的范畴之中。”</p>
“即便如此，天人五衰还是摆了本殿一道，呵，徐小受，你太难杀了。”</p>
道穹苍自叹一笑，似还在为自己的不够高明而可惜。</p>
然他以如此平静语气道出来的这些话语，内容却令人心头直发凉。</p>
梅巳人不自觉握紧了着手上的阵盘脑袋。</p>
他听过这些事！</p>
又于之后接到八尊谙的传讯，说需要支援，这才赶往的青原山。</p>
却不曾想，这一切混乱发生的本质，竟都是道穹苍在针对徐小受？</p>
不对啊……</p>
四象秘境圣宫试炼开始之后的乱，首在圣奴，以岑乔夫封圣为先，这是圣奴在进攻！</p>
染茗遗址出世，牵制诸圣，将人吸进遗址，又是斩神官的遗念作祟——堪比十祖的意志残念，又岂是外人可以左右之？</p>
圣帝北槐是有一道意念化身同徐小受展开惊世大战，目的好似却只是为了鬼兽……而此战，更以极限巨人怒撕圣帝麒麟为终，这是胜战！</p>
妄则圣帝追杀空间奥义叶小天到圣宫，最后和同为圣帝的白龙对上，大战之景无人可见，其果也无人知晓……</p>
可杀鸡焉用牛刀？</p>
这非是圣宫内部和圣帝世家之争！</p>
若仅仅只是为了请一个妄则圣帝出来牵制叶小天，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p>
但眼下……</p>
道穹苍所言，一切，意在徐小受？</p>
“妖言惑人！”</p>
梅巳人冷笑出声。</p>
当马后炮谁不会，无非举出这般事来抬高自己，继而更好的威慑他人罢了。</p>
“非也，非也……”道穹苍却是摆手：</p>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彰显我、神化我，而只为了让他死一个明白。”</p>
“在清醒中无助，在绝望中痛苦！”</p>
伴随此声，重力变换，道穹苍的身形刚好从倒挂转到正位。</p>
他脸上带着略微渗人的笑，指着阵盘脑袋，轻声道：</p>
“他自己说的大道之争要见血，过家家算什么血，本殿要让他见识的，是真正的‘大道之争’！”</p>
“哦？”尽人出声了，“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想听听看，何谓真正的‘大道之争’了？”</p>
道穹苍目中闪出亮光，掐指而道：</p>
“算起来，你被北槐重伤，透支昏厥，辅以各般圣药，加之以那生命属性奥义阵图，再用上连本殿都不知晓的各般救命手段……该快醒了？”</p>
尽人闻声，心跳都漏了一拍。</p>
道穹苍，连这都一直在考虑着？</p>
“你知道，你为何能活到现在吗？”</p>
道穹苍似笑非笑，“是你的拖延时间战术成功了，还是本殿一切都不曾思及过？”</p>
尽人莫名心悸，感觉有些明白圣帝龙鳞为何跳得那般快了。</p>
道穹苍，也在等？</p>
他意不再自己，而在本尊——圣帝龙鳞预知的，是本尊的危险！</p>
但是，他在等什么？</p>
“不错！”</p>
“本殿在等！”</p>
道穹苍开怀大乐，“但跟你不同，本殿不是等人，也非等运，更不必等那些乱七八糟的其他变化……我单纯地在等你。”</p>
一顿，他的目光灼灼，穿破封闭古门下的幽暗环境视来，语气化作揶揄：</p>
“哦，好像也不单纯？”</p>
“我还在等香杳杳被你救下，等朱一颗把你换走，等巳人先生到来胜我……我在等你成功！”</p>
一变，道穹苍脸色变得无比森冷：</p>
“等你成功升入天堂之时，再将你打入地狱，这才是真正的绝望，这才能诠释你口中的所谓‘大道之争’！”</p>
这个变态……</p>
尽人心情复杂，骚包老道的“骚”，还能作这般解读？</p>
“现在便是地狱？”他灵念环顾四周，所见模糊而幽暗，上下四方皆位混乱，连空间的概念都险些失去，却置之一笑，笃声道：</p>
“骚包老道，你杀不了我！”</p>
“呵……”道穹苍似是给逗乐了，摇起了手指头，“不不不，我只说过你很难杀，没说过你不会死。”</p>
“你不是要让我死个明白吗？”</p>
尽人反而淡定了，哪怕置身这般混乱，他思绪开始抽丝剥茧般寻求出路，言辞冷静，“我洗耳恭听！”</p>
“不必心急，你会明明白白而死，这算作本殿以大欺小的歉礼……”</p>
“而假使你能在清楚明白中走出来一条生路，那本殿乐意用这一世英名成就你，也甘自叹弗如。”</p>
道穹苍表情微妙。</p>
尽人越听，心却越渗得慌。</p>
若外人这般嘴脸，杀人前还要将自身的一切布局娓娓道来，他早笑开了花！</p>
这不是在狂给机会么？</p>
可道穹苍……</p>
这家伙以神鬼莫测著称，他真敢摊开一切来讲，不正代表他更有把握？</p>
而此局，这家伙更是早早进场，从头跟到了现在，不也侧面证明了他早成竹于胸？</p>
“还记得这个人吗？”</p>
思绪微乱之时，道穹苍指尖一动，用天机道纹在半空勾勒出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倩影。</p>
冬冬？</p>
尽人认得此人。</p>
他之前灵念寄身李富贵时，就听过此人的情报，是香姨的贴身女婢。</p>
换到朱一颗身上后，更亲眼识破冬冬使用过天机术留下的痕迹。</p>
此女之后则是以身祭道，召唤出了道穹苍这具半圣化身过来！</p>
“等等……”</p>
“召唤？”</p>
即便此刻再回想，尽人对那般画面，依旧感到惊悸。</p>
因为彼时道穹苍是从冬冬身内一步步走出来的，后者则是片片凋零。</p>
以死换道，画面诡异而惊悚。</p>
这等天机术，比之南域邪修之术，有过之而无不及！</p>
道穹苍挥手将此女虚影散去，意味深长道：</p>
“很好，你该是想到本殿要说的是什么了。”</p>
“毕竟此人身上，约莫只有一点，你此刻思之无果……”</p>
“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呢？”</p>
道穹苍有些好奇，旁敲侧击问：“夺舍？召唤？还是南域邪术，亦或者，鬼兽寄身？”</p>
尽人沉默。</p>
他无法得出结论。</p>
那该是一种天机术，却是他不曾见过的天机术……</p>
而只窥外象不探本质的话，纺织精通加阵道盘，都研究不破道穹苍这遮掩了不知几手的“登场之术”。</p>
“其实你见过！”</p>
道穹苍忽而语出惊人，“这几日，本殿给过你多次提示了，关乎于你的死法……而你，一概无察。”</p>
提示？</p>
尽人心境有所波澜。</p>
他感觉道穹苍是将这当成了一个游戏在耍，而自己成了一个体验迷宫的玩家。</p>
不知前路的滋味，可不大好受！</p>
当意识到自己心态因言语刺激而有些不稳时，尽人又快速冷静了下来。</p>
或许……</p>
骚包老道，其实一直都杀不了自己！</p>
他只是在用计，想让自己乱了分寸，再从中寻求可乘之机，如北槐！</p>
“骚包老道，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尽人讥讽出声。</p>
道穹苍闭眼摇头，似乎对将自身得意之术理解成玩笑话，得意后手理解成没有后手的徐小受，感到些许失望。</p>
“那现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