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街道上唯一一家特立独行的，是战后连墙都没了的“曹氏铁匠铺”。</p>
说是铁匠铺，这会儿连牌匾都不挂了，只剩一片废墟。</p>
自二柱离开后，这家就不再营业了，里头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过。</p>
只有当路过的人想要往废墟堆里摸出些什么好物什来时，才偶有紫电惊芒隐现，吓人一跳。</p>
“嘣！！！”</p>
远空突然一声炸响，一支邪罪弓之矢，从天钉下，正中曹氏铁匠铺废墟。</p>
这一刻，整个小镇静了半息，但很快……</p>
张秀花继续往碗里舀豆花，手上动作没停，头扭到了身后去。</p>
杨铁牛磨刀霍霍的声音还在后房传来，门边斜着探出了一个脑袋。</p>
李针娘手在布纱上快速穿行刺绣，娇艳的花缓缓盛开，眼睛已被那支箭吸引了过去。</p>
街口小巷处多了扒在墙角的道道黑影。</p>
各家房屋紧闭的门窗后多了双双隐晦的眼睛。</p>
这个小镇的好奇心似乎很重，所有人没有停下各自的动作，却纷纷聚焦到了铁匠铺的位置……</p>
屏息凝神！</p>
邪罪弓之矢力度控制得刚刚好。</p>
它只是响，但落地后，连曹氏铁匠铺的一点烟尘都没有惊起，仿就是随便射着玩玩。</p>
小镇的聚焦没有停止。</p>
一息、两息、三息……</p>
直至十余息后，铁匠铺废墟之下，才传出一道昏昏欲睡的恼怒酒嗝声：</p>
“在……嗝！”</p>
“再看，眼珠子都给你们挖了！”</p>
街巷的身影即刻消失。</p>
门窗后的眼睛也跟着不见。</p>
小镇似乎这才撤销了全体聚焦。</p>
张秀花嘭地被门槛绊了一下，脚一踉跄，一步到胃把豆花喂到顾客肚子里。</p>
杨铁牛提着杀猪刀从后房回来，在大肚子上霍霍又磨了两下，继续在案板上大剁猪骨。</p>
李针娘还在小凳子上坚持他那卖不出去的草鞋和刺绣作品，一手持纱，一手绣花，还用脚抠了抠略有些发痒的屁股。</p>
“嗝~”</p>
废墟空无一人，又一个酒嗝响起。</p>
……</p>
“呃……”</p>
审判者再次清醒时，脸色直接红了。</p>
这一次不用等时间，他快速回忆出来了方才发生的一切。</p>
自己，又被邪罪弓之矢震晕了！</p>
“爱……”</p>
第一个字出，审判者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软了一些：</p>
“爱苍生，你到底想做什么？”</p>
嗡！</p>
邪罪弓再起。</p>
这一回，审判者强自提起精神，死死盯着那好像在瞄准自己的箭……</p>
“嘣！！！”</p>
箭矢穿云。</p>
审判者身子一抖，刚想说话，邪罪弓上又凝出了一把箭……</p>
“嘣！！！”</p>
他又一颤。</p>
还有……</p>
还来……</p>
原来，爱苍生一直在发箭！</p>
那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发了多少箭，都射向了哪里？</p>
“嘣嘣嘣！”</p>
直至许久之后，轮椅上的那人动作放缓，且放下邪罪弓之后，许久没有再提起来时。</p>
审判者终于敢再次出声了：“爱苍生，你……”</p>
“道穹苍去了哪里？”</p>
他再一次遭到了无视。</p>
九祭桂灵体早早地就凝了回来，对方才中箭之事一字不提，闻声回道：</p>
“璇玑说，他大概率在南方……”</p>
爱苍生于是看向了南方。</p>
大道之眼亮出了繁复道纹，眼神愈渐深邃，仿能洞悉天地之间的一切秘密。</p>
南域罪土，混乱之地！</p>
爱苍生看到了许许多多个天机术士的身影，他们在发着传单，在研究邪门歪道，在自创灵技……</p>
太多了。</p>
没法一一辨认。</p>
天机术士，怎的忽然多了这么多？</p>
爱苍生只能往气息较高，或者特征明显的人身上找……</p>
他又发现，南域有好多个道穹苍！</p>
有的身穿看似华贵但很廉价的长袍，有的托着天机司北，有的甚至带着凡俗皇帝才戴的冠冕……</p>
就进了一趟染茗遗址，南域好像变了个南域，跟以前大不相同。</p>
爱苍生甚至能看到道穹苍团队！</p>
有一个穿红裙子的道穹苍，有一个背着刀匣的道穹苍，还有另一个普普通通的道穹苍……</p>
他们三人都顶着笑脸，快乐地围着中间的两个木讷道穹苍转圈，兴致高昂时还能牵起手唱歌。</p>
爱苍生只看了一眼，就被那五个道穹苍笑脸恶心到了，快速挪走了目光。</p>
他找不到道穹苍了！</p>
是了，那家伙既然选择了跑，便再也不可能轻易露面……</p>
想到这，爱苍生便对道璇玑愈发憎恶。</p>
当时道穹苍要退任，他花了多大心思，才把人留住？</p>
这下好了，就进了一趟遗址，道璇玑给了他冠冕堂皇的理由退场，再要找出他来继位，有如大海捞针！</p>
不用想，爱苍生都知道……</p>
妹妹属于是被哥哥卖了之后还傻乐呵在帮着数钱，以为赚大了却浑不自知的那种！</p>
怒张的箭射不出去，自是憋得一身难受，爱苍生索性将邪罪弓对准了身前的审判者。</p>
审判者还在等。</p>
被无视多次之后，他竟已习惯了。</p>
待得最后发现，爱苍生竟已不再瞄准五域世人，而是在瞄准他时……</p>
审判者猛一抖，惊恐道：“爱爱……苍生大帝？”</p>
看了这么多箭，他终于是想起来了，这等坐于圣寰，射遍五域的实力，别人没有，独十尊座一档。</p>
上一个……不，上三个对十尊座道穹苍不敬过的审判者，迄今还没回审判司复命呢！</p>
估计，尸体都凉了！</p>
这一次，自己确实是带着问罪之诏来的，但语气上，好像确实也是可以不那么拼命的嚯？</p>
邪罪弓不语，直直盯着头瞄。</p>
审判者都快成斗鸡眼了，还是没有等来一句“你有什么事”。</p>
他最后自己扛不住重压了，崩溃道：“苍生大帝，听说你，射杀了璇玑殿主？”</p>
“是。”</p>
审判者下意识一怒。</p>
就这？</p>
就这一个字，就没了？</p>
还没等发火，会钉头的邪罪弓之矢，让他冷静了下来。</p>
是啊，这可是连圣帝道氏传人都敢射杀的人。</p>
区区审判者，又算什么呢？</p>
这么一想，卑躬屈膝好像也有了理由，审判者脸上堆出了几分笑：“为什么？”</p>
“本帝行事，须向你解释？”</p>
审判者眼睛一瞪，旋即脸色化作柔和，抹了下额上的汗，也将尴尬之色跟着擦去，改口道：</p>
“敢问苍生大帝，是什么原因呢？”</p>
嘣！！！</p>
邪罪弓之矢陡然射出，审判者吓得直接倒地，那箭却在脸前炸开，化作八个大字：</p>
“荡扫圣罪，廓清寰宇。”</p>
爱苍生放下弓，推着轮椅转向了玉京城的方向，淡漠道：</p>
“我不认什么璇玑殿主。”</p>
“道穹苍请我来的时候，予我诛邪镇罪之权，你们都知道。”</p>
“只要有错，即便是十人议事团成员，是道穹苍，是你们审判司……我都敢杀。”</p>
“道璇玑犯什么罪，你不必明知故问，回去复命的时候，带给他们一句话。”</p>
一顿，爱苍生大道之眼悠悠再转，视向玉京城旧址的同时，道：</p>
“我爱苍生孤家寡人，走的时候，会顺手带走半个寒宫帝境，没有理由。”</p>
审判者张了张口，还想问为什么。</p>
“滚。”</p>
审判者闭上嘴，大怒不敢出，大气不敢喘，最后暗自咬牙，连脚都不敢跺一下，灰溜溜滚回到了天梯上。</p>
圣寰殿四下诸人，包括几大半圣，望着轮椅上的那道背影，陷入了长久的无言当中。</p>
这，就解决了？</p>
鱼老艳羡不已。</p>
几十年前的爱苍生这个样。</p>
几十年后的爱苍生，还是这个样。</p>
但不得不说……</p>
很有用！</p>
光脚的已经够可怕了。</p>
当这个光脚的还有实力，还失去了几十年来的羁绊束缚，还只会毫无理由地针对寒宫帝境时……</p>
除了灭他，只能保他。</p>
明月照高楼，高楼望斯人。</p>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于爱苍生身上之时，爱苍生同样找到了属于他的最后一个麻烦……</p>
“受到注视，被动值，+1。”</p>
玉京城旧址。</p>
徐小受意志从杏界内切换回来，忽而抬眸，望向了桂折圣山之巅的方向，露出一口牙。</p>
“哟，射完了？”(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