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弘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良久之后才回过头来,对李翁说道:“李翁以后不必进矿采石了,你能摸清矿脉,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本事,应当重用。”
李翁将嘴里的浆果吞咽下,对腿上的小女孩噜了噜嘴,然后才对卫弘道:“这哪是什么本事啊,不过是见多了矿山死人,一点一点吓摸索出来的经验罢了。”
卫弘却勉励他道:“正是死了那么多的人,这种本事才不应该失传,我代临邛曲聘请李翁,教会下一代的矿工能够辨别矿脉、认准石质,将这些经验继续传下去。”
李翁点点头,“小将军还瞧得上小老儿这些手段,小老儿定是不会藏私的,一定将知道了东西好好传下去。”
卫弘笑着说道:“李翁放心,不会让你白教的,食宿全包,每月还有两石粮食的报酬,您这些孙儿孙女就再能吃,都能吃饱饭的。”
李翁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合适,不合适,本就是皮毛玩意,怎能吃兵爷一样的饷粮呢!”
“都有的。”
卫弘伸出手安抚住激动的李翁,然后柔声说道:“像虎子他们,以后留在矿山里干活,官府包揽下他们每日的吃喝,每个月还能有一石粮食,六尺麻绢的饷粮,自己吃穿不了的,就拿回家赡养家人。”
一想到临邛矿山密密麻麻的矿隶人头,李翁就摇摇头说道:“这么多人要吃要穿,就是临邛矿山是一座金山,都能给吃塌了,小将军是说笑的吧。”
在卫弘的身后,站的笔直的蒲季出言说道:“老丈放心吧,这些事卫军候都安排妥当了,这几日不都张贴公文了吗!”
李翁还是不敢相信,看着卫弘说道:“这几日确实议论纷纷,小老儿只当是兵爷在说笑消遣咱们这些贱命人,以前从来就没有这些事,一下子要放出这么多人,谁敢当真呢。”
卫弘一脸严肃的表情,他认为只有自己这样,李翁才会更相信自己接下来说的这番话:“李翁,我何曾骗过你,这些事都是真的,这次临邛曲立了大功了,所以也不能亏待了矿山卖命的弟兄们,这一次,罪行不大的刑徒、隶臣妾,还有身契押在临邛府衙的奴籍,都会无罪释放,名单不都已经张贴出来多日了吗!”
看着卫弘如此严肃,李翁激动的回道:“听说过,听说过,可这临邛矿山里有几个识字的,谁都不敢看那些公文,只能听兵爷在旁边说,也不敢插嘴问,只能私下讨论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远处,一道身影飞快的穿行过矿隶居住的贫民窟。
他的手一直抱着肚子前卷成包裹的短衫,额头上的汗珠挥洒在空中,攥着衣角的手却不敢放松半分,好像那衣服包着的是什么宝贝似的。
很快,他就跑到了李翁的门前,坐在李翁腿上的小女孩最先发现了他:“是虎子哥哥回来了……”
李翁神情并未平复下去,而是一脸激动的看着虎子,点了点头颤抖着说道:“虎子,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见状,虎子攥着的一角一个不稳,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口子,他费劲弄来的山梅、桑葚这些浆果都掉了下来。
虎子并未注意到浆果掉了,他呆呆地站在门前看着卫弘,额头上的伤疤还在结痂,长出的新肉看上去有些狰狞。这个沉默寡言却性情直率的乡野少年,眼眶里已经滚落出豆大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