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说客(下)
虽然杨度的话有些目中无人,但熊成基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此话倒是不错,若无振华那颗炸弹,起义部队根本进不了城,原以为破不了坚城还可转战它处,但前段日子的苦战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安庆不破,革命断无成功之理!所以,振华才是革命第一功臣。”
赵北谦虚道:“哪里,哪里,革命不是一个人的事业,是全体国民的事业,就靠咱们革命者,成不了大事,这个国家的希望还是在国民肩上。”
熊成基摇了摇头,说道:“不,至少现在,这革命的重担是担在咱们肩上的,所以,咱们稍微走错一步,革命的前途就不可预料。振华,有些话我本打算在吃过饭后再对你讲,但现在既然话头已被挑起,我就在这里讲好了。关于你举荐袁世凯做共和大统领的事情,最好还是要慎重,虽然他现在已背叛了清室,但并不等于他就成了同志,袁世凯今日可以背叛清室,明日就能背叛革命。当初你之所以通电拥戴袁世凯,恐怕就是为了挑唆他与清室内斗,不是出自真心,咱们革命者是做大事业的人,不能拘泥于小节,说过的话固然要守诺,但有的时候不妨变通一下,袁世凯可以做总统,但必须是虚位总统,国家的权利必须掌握在内阁手里,就像法兰西一样。”
赵北制止了正欲反驳的杨度,问熊成基:“味根,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
他确实有些惊讶,连熊成基都这么说,或许表明在这个责任内阁制上同盟会与光复会可能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熊成基坦然道:“不错,这些话本来我是想不到的,都是陶会长在信里说的,他之所以叫我来湖北,一来是休整安徽起义部队,二来就是托我将这些话转告于你,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咱们革命者虽然勇猛,但多是些涉世未深的青年,这政坛之险恶,远非我等能够了解,陶会长看得比咱们远,也比咱们清楚,他的话是没错的。”
赵北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了眼那高高的黄鹤楼。陶成章不愧是光复会首脑,眼光和魄力都是有的,看得也很准,知道袁世凯靠不住,但是,谁又能了解他赵北心中所想?袁世凯不上位,谁上位?同盟会还是光复会?他们固然是坚定的革命者,但谁能保证他们能干得更好?如果他们干得很好,赢得了民心,顺应了时代潮流,那么,还会有他赵北的位置吗?这个时代的中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挽救的,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无论是同盟会还是光复会,他们的成员都不是穿越者,不能看清历史发展的脉络,也不能把握历史的先机。
没错,同盟会和光复会或许可以按照他们的理念去治理这个国家,逐步将这个国家带向文明与兴盛,但问题在于,这不仅仅是中国自己的问题,它必须放到国际这个大背景中去,如果这个国家的决策者不能看到未来,不能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不能看到日本的“大陆政策”的话,他们就绝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仅靠理想是不能将这个国家带向强盛的。
所以,赵北必须与其他人争夺这个国家的领导权,而拥袁就是这个斗争的第一步。
赵北之所以拥戴袁世凯做总统,除了挑唆他与清室的内斗之外,更重要的是让袁世凯暂时上位,然后再领导新势力打倒这个旧势力的代表。
袁世凯当了大总统,光复会的陶会长和同盟会的孙先生就当不了大总统,只有把他们放在在野势力一边,他们才会将注意力放在袁世凯身上,而且,只要袁世凯一天不死,他们就要拉拢一切可以成为袁世凯敌人的人,而赵北就是一个合适的同盟者。
如果袁世凯上位,他肯定会“削藩”,这并不符合赵北利益,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换了同盟会或光复会上位,他们也肯定会像袁世凯一样“削藩”,所以,无论是哪一方上位,最终都会与赵北的利益发生冲突,但相比之下,还是袁世凯上位好一些,至少,赵北可以从历史经验中去判断袁世凯的行为,能够做到知己知彼,反之就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历史上的同盟会和光复会从来也没有主宰过这个国家。
扶持袁世凯上位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也是赵北迫使同盟会、光复会将袁世凯作为主要敌人的手段,赵北作为一个变量身处其间,无论哪一方,得他之助则胜,失他之助则败,而他则可从中取得最大利益,所谓“左右逢源”指得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如果在斗争中那两方能够两败俱伤的话就更完美了。
所以,目前的情况下,削弱袁世凯是可以的,但不能将他打倒,因为那是一块吸引火力的靶子,只要袁世凯占据着中枢权力,在野反对派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袁世凯那边,而赵北也就能够专心发展自己的势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历史已经证明,袁世凯绝不会容忍任何新的政治理念,他的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他必将举起屠刀,挥向革命势力,并将更多的人推到对立面去,到了那时,就是倒袁派揭竿而起的时候,谁又能保证那个举着倒袁大旗的首领不是赵总司令?
赵北可以在某种范围内接受新的政治理念,可以地方自治,可以设立议院,可以选举民政长官……两相比较,人们就能看出赵北比袁世凯更进步,何况,“红花还需绿叶衬”,为了让赵北成为那朵耀眼的“红花”,只能委屈袁世凯做一下“绿叶”了,当“红花”盛开的时候,就是“绿叶”黯然隐退的时候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不是一场推翻帝制的革命就能够拯救的,那只是革命的开始,战争的开始,这已经为历史所证明,赵北所要做的就是将革命的领导权掌握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避免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