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袁世凯毕竟是政坛老将,欣慰归欣慰,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叫来袁克定,只用手指沾着墨水写了五个字,就立刻使袁克定打消了做总统的念头。
那五个字是“不许做总统”,这比什么都管用,在这个国家,什么人的命令都不如父亲的命令更能让儿子屈服,这就是所谓的“三纲五常”,这个国家的古代秩序就是这么构建起来的,现在这个时代依旧如此,因为整个人类社会就是这么发展过来的。
朱尔典是为了维持远东战略均势而反对袁克定做总统,袁世凯则是出于保全袁氏一族的目的反对袁克定做总统,毕竟,他的神智还是非常清醒的,总统,确实不是一个世家纨绔做得了的。
解决了袁克定的问题之后,剩下的就是北洋南进第一军的问题了,看在袁世凯还算识时务的份上,朱尔典向这个瘫痪病人隐瞒了王士珍遇刺的消息,但是作为整件事的关键,王士珍遇刺问题仍像毒蛇一样缠绕着英国公使的心,他仍然失眠。
为了睡个好觉,朱尔典几乎动用了一切资源去打探南京方面的消息,但是从反馈到公使馆的情报来看,整个南京城好象已进入了戒严状态,有线电报也无法接通,英国远东情报机关也不清楚北洋南进第一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连专业的情报机关都无法确切的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朱尔典反而变得豁达起来,借着酒精的麻醉作用,他在天刚黑下来后就上床了,不过,这种睡眠的质量实在不怎么样,刚才楼下的电话一响,他就立刻醒了,那是民国外务部来的电话,告之英国使馆,民国代理外务总长唐绍仪和内政总长赵秉钧即将拜访朱尔典先生,于是朱尔典便穿着睡衣站在使馆的台阶上迎接这两位高官,他是故意这么打扮的,以示对北洋的不满,如果北洋肯接受议和条件,这个国家的局势早就稳定下来了,那么英国公使先生也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两位现在造访,想必还是为了南京方面的事情吧?”朱尔典在会客室接待了两位民国高官,不过这精神确实比较萎靡,连寒暄客气的话都免了。
“打搅公使先生的休息,鄙人深感不安,不过事关重大,不得不冒昧前来。根据我国政府刚才得到的确切消息,东南巡阅使王士珍因为伤势过重,已被送往上海法国租界救治,目前情况不容乐观。”唐绍仪说道。
“关于王将军遇刺事件,我深表遗憾。”
朱尔典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其实王士珍转往上海法国租界救治的消息他在两个小时前就得到了报告,是英国驻沪总领事拍的电报,在那里头,那位英国外交官以极其恐怖的文字描述了王士珍的伤势,根据这些描述,公使馆的英国武官非常肯定那种用来袭击王士珍的炸弹是一种特制的炸弹,绝不是普通炸弹,因为那种炸弹并不是依靠弹片和冲击波杀伤目标,而是借助大量而密集的小钢珠对目标实施杀伤,否则不足以解释法国大夫从王士珍身上取出的那上百颗细小的钢珠。根据英国武官的分析,这种小钢珠因为体积的缘故,除非命中要害,否则只能将人炸伤,或许,这种炸弹的威力并不是很强。
问题在于,英国武官也同时强调,现在的世界各军事强国中,并无类似的这种炸弹,要想完全确定是什么炸弹,必须现场调查。
这更增添了此事的诡异程度,朱尔典非常怀疑是联合阵线方面策划了对王士珍的刺杀,因为联合阵线似乎拥有一些比较古怪的武器,飞机、装甲列车就不用说了,根据一些从非正规渠道得到的情报,在共和军的骑兵部队里,装备着一种被称为“冲锋枪”的武器,这种武器,不仅英国没有,德国也没有。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的话,联合阵线再制造一种用于暗杀的特殊炸弹,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朱尔典的走神只是很短时间,唐绍仪的话很快使他精神一振。
“此次前来拜访贵公使,一来是正式通报王将军遇刺之事,二来则是向贵公使求助,希望贵公使能够向联合阵线方面施加外交压力,迫使他们迅速回到谈判桌前,停战、和谈。”
“很遗憾,由于贵国中枢政府拒绝了联合阵线的和平条件,对于此事,我已无能为力。”
朱尔典将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他就看见唐绍仪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国中枢政府的和谈条件,与联合阵线方面提出的和谈条件已较为接近,我国中枢政府认为,这个条件已能够使联合阵线停战和谈。”
“哦?看起来,贵国中枢政府已经改变了立场。”
朱尔典接过文件,粗略看了看,发现这个和谈条件已与联合阵线方面提出的那个“最低条件”相差无几,而且,北洋已决定放弃保定城,将其交给联合阵线的部队控制,而这,在前几天一直是北洋咬住不松的一个条件。
看起来,现在的北洋政府已经慌了,他们显然被南方发生的突变弄得不知所措了,他们急于结束北方的战事,甚至不惜做出重大让步。
在求和的事情上,北洋表现出了难得的高效率,这让朱尔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送走了唐绍仪和赵秉钧,朱尔典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通过电话联络上了民国代理大总统徐世昌,一番不长的交谈,他终于明白北洋为什么急着转变强硬立场了。
就在刚才,从南京东南巡阅使府又拍了一封电报过来,北洋南进第一军的二十多名旅长、团长在电报上联名,要求中枢任命一位新的东南巡阅使,而且连人选他们都选好了,那个人叫孟恩远,现在的职务是北洋南进第一军的一个旅长。
但是北洋南进第一军中有好几位师长,为什么他们要推举一位旅长继任东南巡阅使呢?
耐人寻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