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受伤的凶徒已经招供,是关里的流匪,跟着头目出关,听说有一笔大买卖。具体为何,却是不晓得了。
他们拢共五人,其中有个左眼下带泪痣的,是众人之首,只知道姓屠,众人都称为“二爷”。还有位“大爷”,与他们分头出关,说好三月初十前,在热河汇合。
具体是什么买卖,却是不得而知了。
至于姓赵的,不过是路上碰上的,给了他几个小钱,寻个下脚之处。
这话却是又对上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凝重起来。
之前心里虽说有所防备,但是多少带着几分侥幸,寻思济南到热河路途不近,许是要耽搁些日子,没想到就是眼跟前儿,人已经到了。
最后,还是曹颙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家也当有些自信才好。这世上,哪里有几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咱们这边已是有了防备,人手也不少了,还怕什么?若是我的脑袋那么好割,也不会价值万两黄金了不是?”
饶是他说的轻松,众人的神情也舒缓不起来。
秦贵犹豫了一下,道:“额驸,要不先从其他王府园子借些人手来吧?先帮衬几日再说。”
曹颙摆摆手,道:“无需如此,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说,人多了,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反而容易生乱。这几日,我不往衙门那边去了就是。等等看吧,父亲也差不多该派人来了。”说到这里,他环视众人一眼,道:“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在郡主面前提及了,到底是女子,别在再吓到她,拜托诸位了。”
魏黑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公子,不告诉郡主也成,公子却是要答应一事。从今日起,请大师傅等人随身护卫吧。”
除了魏黑,郑虎、张义、赵同等人亦是上前如此说。
曹颙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道:“晓得了,我会想想看。”
却是觉得有些疲惫,心里也隐隐地有些担心,怕连累妻女。曹颙同众人说了两句,便先回了内园,寻思是不是要先使人先将妻女送返回京。
数百里路,却是叫人不放心,怕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看来,还是先写个折子给康熙,看能不能送妻女进行宫暂避。
初瑜这边,晓得丈夫已经使人往衙门说了,欣慰不已。道是过几日,要使人往庙里,帮郭氏做几场法事,总不叫孝妇身后事太凄凉。
“这人世间,有太多的不平事,咱们能帮几人?”曹颙见妻子这般热心,想到赵家几口人的惨死,这其中因果却是说不出清楚:“你呀,就是心太善。”
“额驸才是心善,郭氏之事即便我不说,额驸晓得了,也不会袖手的。”初瑜笑着说道。
曹颙看着她,带着几分愧疚,道:“原说好要带你好生转转的,却是比在京中还不如,圈着这园子里,也动不得步,连个说话人也没有。”
初瑜闻言,想起一事,笑着说道:“不是说伊大人下晌要带着其如夫人过来做客么?已经叫厨房预备酒菜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是不是打发人去前院问问?”
曹颙掏出怀表,已经是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也差不多将到了。
他想了想,对初瑜道:“那位如夫人,面上到了就成。虽说同郑虎有关系,但是郑氏那边是不认的,咱们太亲近了,也不好。再说,还有僧格额娘那边,也要顾及。到底是亲戚,要是晓得我们同这边走的近,心里也不舒坦。”
初瑜听了,跟着点头,道:“额驸吩咐的是,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我心里有数。”
夫妻两个说着话,就有丫鬟来报,倒是客人已经到了。
曹颙起身,去前院相迎。初瑜送丈夫到门口,便又回了屋子。
到了前院,伊都立正好携杨氏进门。曹颙同两人见过,叫人引杨氏去内院,自己则陪伊都立到客厅来。
虽说两人方才在衙门里还见着,但是现下伊都立却仍是有模有样地送上礼物来。两匣绝版老书、两盆宝石盆景、还有两对活兔。
“这却是劳烦大人破费了,都不是外人,还闹这些虚礼做甚?”曹颙见了,看出价值不菲,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伊都立笑着挑挑眉,道:“除了那两对兔子,其他都是家里的老东西,家父早年收集的,搁着也是搁着,孚若不要嫌弃年头久,有陈腐味就好。”
听说是大学士遗物,曹颙不赞成地摇摇头,道:“既是令尊生前所爱,大人怎么轻易出手,还是收回去,心里领了就是。”
伊都立摇摇头,道:“这些东西多着,又不是一件两件,孚若心里不必忌讳。先父顶爱的,早都随着下葬了。因我这些年,鲜少到这边来,所以这些东西多在库房收着,堆了厚厚的灰。这借个由子,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也算是它们的福气。孚若再说,却是真外道了。”
曹颙见他如此说,便不多推辞,打开那两匣老书看了,道:“却是好东西,只是送我有些糟蹋了。你也晓得我,平时虽看些杂书,在学问上却是没进项的。”
“杨氏做的礼单,虽说有些不合规矩,却也是用了几分心思。”伊都立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要带她过来,她想必也欢喜不已。跟了我,进了大宅子,她这几年也颇为委屈。虽说僧格额娘好算好相处,毕竟有规矩礼数束着,她也不容易。”
这却是伊都立的家事,曹颙也不好多嘴,便安静地听了。
就听伊都立继续说道:“如今闺女又叫僧格额娘接去了,杨氏这边不晓得哭了多久,也怪可怜的,我便想着成全成全她旧日心愿。这人呢,得交往,才能有感情。就算郑家兄妹现下不愿认她,等两下里走动走动,毕竟是血浓于水,总有手足相亲一日。”
人与人,有了交往,生出的未必是感情,或许是宿怨。
曹颙这几日,也在琢磨,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到底是何人。
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张罗这个,总是能追根溯源才是。
伊都立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还不见曹颙说话,不由有些着恼,皱眉道:“孚若,你就不愿帮把手?你是郑家兄妹的恩人,说句话,却是比我较十分劲还好使。”
曹颙见他旧话重提,不的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觉得头疼。
他稍加思量,道:“大人,不是小侄不愿为大人分忧,只是毕竟是郑虎家事,我不好说话,再说,现下也实在没有心思顾及这个。”
见曹颙说的郑重,伊都立才察觉不对来,道:“是了,刚才进府,瞧着几位管事神色都有些不对,有什么事么?”
曹颙点点头,将万金悬赏自己项上人头之事如实说了。
伊都立听了,却是不禁横眉立目,拍了桌子道:“娘的,这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闹这一出来恶心人?”
曹颙摇摇头,道:“要是能晓得是谁,也不至于让人这般闹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又是在热河,人手有限。”
伊都立已经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来踱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了脚步道:“既是招投标后才有的,保不齐就是之前失标的几家?就算晓得这一招未必奈何得了你,也要让你不得消停。真是宁可得罪君子,也勿要得罪小人,这叫什么事?三品京堂,本就为国家大事糟心,还要想着应付这些小人,实是叫人可恨!”
有了这一插曲,这酒菜哪里还吃得痛快。
伊都立难得不贪杯,用了几口饭菜,便使人往内园催了杨氏,一并回家去了。
曹颙心里,却是不赞成伊都立所说。
就算是内务府商贾失了标,也没有几个敢找不自在,主动挑衅同官斗,那不是作死么?
想要他曹颙性命的,还有一人。
就是在山东时,设计要谋害他之人。回到京城时,庄先生曾费心调查此事,但是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曹颙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像是庄先生故意隐瞒了什么。他主动探究了几次,都没什么进展,最后心里也曾生疑。
庄先生这边,是没有查出什么,还是查出么,不方便告诉他?
伊都立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分。他坐在炕边,却是有些心神不宁。
杨氏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脸上带着几分委屈,道:“爷,这曹家大奶奶架子也忒太了些,一顿饭下来,也没同奴家说上几句。冷冷淡淡的,是了,她是王府格格,奴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偏房,想来就是同奴吃饭,人家也嫌屈就呢!”
伊都立听了,不由皱眉,起身道:“礼数到了就是,还挑什么其他没用的?也不是闺阁好友,哪有见面就黏糊的?你也忒多事,小心叫人笑话!”
杨氏被劈头盖脸斥责一番,却是气得身上直发抖,强挤了笑脸,转过身来,想要撒撒娇,伊都立已经摔门出去了。
“爷,这将晚了,您是到哪儿去?”杨氏站起身子,巴着脖子问道。
伊都立却是恍若未闻,已经去的远了。
到了前院,伊都立使人叫来管家,问起这边府里的青壮数。
因这边的园子许久不住人,留在这边看园子的人手有限,加上伊都立从京城带来的,不足三十人。
伊都立大手一挥,道:“挑个头大、身子结实的数二十个出来,带到淳王府园子去,在曹爷手下使唤。跟小子们交代好了,全当是自己家一样,用心办差。要是立了功劳,爷这边抬举他家三代;嘿嘿,要是有敢耍滑使奸的,丢了爷的面,瞧爷不扒了他的皮……”
说到最后,他的面上已经带了几分狰狞。
管家听得心里一哆嗦,躬身问道:“爷,啥时候过去?今儿天晚了?”
“马上数人,马上过去,带足了家伙式儿。要是遇到巡逻的,就亮咱们府的名号,爷不是怕事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是曹爷打发你们回来,就说爷说的,这些小子,爷现下全当死人了,要是他那边不收,连同你,不用回来,统统给爷抹脖子去……”
管家闻言大骇,伊都立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嗯,这下,算是能睡个好觉了。可惜了了的,席面不错,都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