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李氏也只能往好了想。
她心里也明白,因有香玉这件事,高太君那边是再也瞒不住的。
打发走曹颙,李氏就去了芍院。
炕桌上点着灯,高氏坐在炕上,面前放着个细柳盆在捡佛豆;香玉捧了打了一半的络子,坐在一旁,一边打络子一边陪高氏说话。
香玉与天慧同岁,月份比天慧小,今年已经十岁。她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唇红齿白,又因在长辈身边长大的缘故,比同龄的孩子懂事不少,文文静静的,倒是比一般人堪怜。
李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有些移不开。这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因不受亲祖母的待见,没有享过李家的福,却要受家族的拖累。
高氏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嗔道:“还不进来!”
李氏醒过神来,进了屋子,坐在炕边。
香玉已经下炕,吩咐丫鬟泡茶,而后双手捧给李氏:“姑祖母,吃茶。”
李氏接过来,对高氏道:“母亲,颙哥儿媳妇明儿去孙家,大姐儿家的小姑子,比娴姐儿还小,比天慧、香玉大不了两岁,我的意思,叫她带着天慧与香玉去见见,亲戚家多走动也是好的。”
高氏听了,皱眉道:“眼看就大了,怎么还带着四处串门子?也不怕旁人说嘴。”
香玉在旁听着,神情中却带了几分期盼;见高氏不允,小脑袋一下子耷拉下去。
天慧还有出门的机会,被平王府接去,或是随初瑜回淳王府;香玉跟在高氏身边,高氏又是爱静的,鲜少有出府的时候。
换做平常,李氏还能说出“还小呢,不碍”,今儿李氏却是嘴里微苦,说不出什么。
高氏看看香玉的小脑袋瓜子,到底有几分心疼,道:“去就去吧,听说大姐儿家的礼哥儿今年也下场,要是能有个好消息,他们母子往后也有个依靠。”
李氏道:“我刚好要去看天慧,让孙女随我同去可好?”
高氏慈爱地看了眼香玉,道:“好,也让她消消食儿。晚上她吃了半盘子籽虾,我也怕她积食儿。”
香玉被说的不好意思,拉着她的袖子,低头道:“老祖……”
李氏见她们祖孙相得,挤出几分苦笑,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就带她先过去。”
高氏低下头抻了抻香玉的衣服,替她抚平前襟,而后才叫她们随意,自己仍低下头捡佛豆不提。
因是初十,天上半轮明月,满地清辉,夜风徐来,暖暖柔柔的,带着几分惬意。
前面有丫鬟提着灯笼领路,香玉任由李氏牵着,嘴角微微翘起,已经在想着明日出门的事。
等到李氏停下,她才发现来的不是天慧的槿院,而是罗姑姑、常姑姑所在的杏院。
香玉与天慧、妞妞每三日过来半天,跟着两位姑姑学礼仪,所以对这边也算熟悉。
原本空闲的两侧厢房,此时都亮了灯。
香玉好奇地看着,她也知道府里添的新人,就安置在两位姑姑处,昨晚还跟着妞妞悄悄来看过。
李氏没有停留,牵着香玉的手,直接进了院子,示意随着侍候的丫鬟通禀。
罗姑姑与常姑姑听到动静,忙出来将李氏迎了进去。
站在廊上,香玉回头看了一眼,东厢窗下有人影晃动,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喧哗。
杏院比其他院子小些,小小的三间上房,西边一间是两位姑姑的住处,其他两间是开间,平素两位姑姑在这里,教导府中几位小姐规矩。
两人虽不知李氏来意,仍是请她上首坐了奉茶。
李氏道:“这十个丫头,两位姑姑瞧着如何?”
两位姑姑对视一眼,罗姑姑开口道:“都是调教过的,规矩上不差。有两个大的,稍显伶俐些,却也晓得分寸。若是老太太急着用,现下也能接差事。”
李氏摇摇头,道:“不急,只是我这孙女好奇,要是便宜,唤过来叫她瞧瞧。”
香玉站在李氏身边,听了这话,眼睛弯弯,想着姑祖母真厉害,竟晓得自己心中所想;又想着莫不是偷看的事情叫姑祖母晓得了。
她微微抬头,偷偷看李氏,见她脸上不见恼,才算放心。
主家吩咐,两位姑姑自是无话,常姑姑告了声罪出去,少一时,带着十个宫婢进来。
她们今天量了身量,衣服要过两天才能赶制出来,所以身上依旧穿着浅绿色的宫女服,站在那里,一时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这是太夫人,你们就是由皇上亲自赐过来,侍候太夫人的,还不给太夫人请安。”常姑姑低声交代道。
“奴婢见过太夫人,给太夫人请安。”众人齐屈膝见礼,同声道。
李氏点点头,道:“起吧,昨儿匆忙见了一面,我也忘了问。现下既见了,报报名字,说说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进宫当差!”说着,指了指前排个子最矮的一个,道:“从你开始说。”
“奴婢玉英,家中有大伯一家,还有老娘与同胞哥哥……我家去年备选的是本是堂姐,可临了堂姐病了,大伯就推了奴婢去……”
“奴婢明霞,家中父母俱全,还有三个弟妹,到了岁数,在备选名册上,就进了宫……”
“奴婢朝华……因祖父之罪,父母籍没入包衣旗执役……”
“奴婢林……林儿……因祖父早年问罪,四年前籍没入宫……”
“奴婢……”
十人中,包衣小选进宫的有七人,犯官女眷罚入宫有三人。
李氏一一听了,指了指第四个道:“你叫林儿?瞧着你几年也不大,进宫四年了?”
那女孩跪下道:“姑姑说,奴婢名字犯了姑娘的讳,叫奴婢先以姓为名,等派了差事,再请主子们赐名。奴婢同娘亲与姐姐是四年前入的宫,早年因年岁小,没有领差事,去年十二,才同刚进宫的姐姐们,一道学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