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工的钟声敲过了三遍,王国鼎才背上锄头懒洋洋地晃到了大队部。
王国鼎平时很积极,常常是第一遍钟声刚落,他就会动身,往往是到场的前几名。
他想,今天他这么晚,人们肯定已经到齐了,说不定村支书白向阳还要骂上他几句。
可到了大队外面的打谷场上,四下里看了看,来的人并不多。一些人坐在大树下抽烟,一些人蹲在地上下“狼背猪”。
老百姓们不会下象棋,也不会下军棋,更不知围棋为何物。也不是都不会下,关键是你买不起象棋和军棋。扑克牌呢,到是会打,但现在上面说那是四旧,不让打了。群众们除了劳动,就应当背语录。怎么能去打扑克牌呢,消磨革命的意志。
不过,老百姓也有自己的娱乐,他们会在地上划上一些道道,用石头子来下“狼背猪”或“炮打僵人”。
眼看日头已经升起老高了,人还不齐。
大队支书白向阳就骂了起来,日他先人,都睡死过去了?!大帅,今天谁没有来,就扣掉他们的工分,分粮食的时候不要说又分少了。
马大帅挺了挺胸膛说,白支书,你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白向阳知道马大帅一个字也不认识,就又对赤脚医生王爱民说,爱民啊,今天的工分还由你来记。不到场的,就打上叉子。
王爱民说,好。
就是去上工,王爱民仍背着那个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的药箱子。
白向阳大手一挥说,走,走了。
今天的农活儿是给大豆苗锄草。
走进田里,真的是一派“草盛豆苗稀”的奇特景象。
大家刚干了一阵,人们就纷纷坐在地上休息。
白向阳说,起来,起来,再干一会儿再歇。
王爱民的父亲王向上说,白支书,干不动啊!天天都是稀汤,哪一顿也没有吃饱过。你听听,谁的肚子不是在乱叫?
白向阳知道村民的生活,谁家不是清汤寡水?谁的脸上不是面带菜色?
没办法,白向阳就没好气地说,好,歇一会儿。
王向上拿起插在腰间的旱烟袋,点上一锅抽了两口说,豆苗啊豆苗,你看看你,也真不像话。没有大粪熏着你,还有草稞子给你罩着阴凉,你怎么就不长呢?
听了王向上的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马大帅一听,觉得王向上的话有些反动,就起身质问道,王向上,你说这话反动。
王向上也站起身反问,我怎么反动了?
马大帅说,你是说我们社会主义的庄稼没有粪,没有化肥,草比庄稼还多。你说,你的话不反动?
王向上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说,呸,我是和豆苗说话哩,碍着你啥事了?谁说我们社会主义的庄稼没有粪,没有化肥,草比庄稼还多?让大伙说说。
大家就说,这话不是王向上说的,是你马大帅说的。
马大帅干瞪眼没办法,因为王向上也是贫农出身。
这时,白向阳站了起来说,乡亲们,该干活了。
众人便又随便挥了一会儿锄头,便有人说,白支书,放工吧。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了。
白支书看了看众人脚下锄过的地,猫盖屎一般,杂草根本就没有除根。要不几天,杂草就会再次把豆苗给遮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