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鼎生活的这个时代,农村的条件很苦,吃的是红薯饭,穿的是补丁衣,玩的是泥巴蛋。
当然,那时候还是是有些娱乐的,离白草湾不远的刘家坪,有一个会说书的盲人,二胡也拉的不错,王国鼎都称他为吕大瞎。每年冬闲时,吕大瞎便坐在篝火旁,*着一把呕哑啁哳的老胡琴,说说唱唱。有时是《呼延庆打擂》,有时是《七侠五义》。
这些小戏儿,官方是不允许的,那是四旧。但八个样板戏老百姓们都看腻了,再说了,里面的内容,很多群众也看不懂。相反,半地下的吕大瞎,在乡下倒是很受欢迎。
偶尔村上会来几个走江湖的人,耍耍猴,敲敲鼓,打打拳,临了收些麦子、玉米,糊口而已。最难得是能看上一场电影,大人小孩过节一般。
在打谷场上,或凑着一个小斜坡,栽上两根木棍,或找上两棵相邻的树,扯上银幕,这便成了那时经典的露天电影。
那时一部电影一晚上要在几个地方上演,俗称“跑片子”。王国鼎他们这些年轻人,听说某村有电影,十几里二十几里的我们都要前往,有时消息不准,跑去了并没有什么电影。虽说跑了“空腿”,但大家在月亮的清辉里又说又笑地往家赶,并不觉得脚步的沉重。
在王国鼎小的时候,电影银幕前总是人山人海,他们这些小孩子挤不进去,抬起头,尽是大人们的脊梁。他们便时常蹲在银幕的背面看。那里人较少,虽说银幕上的人都是左撇子,但王国鼎他们仍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年,看来看去,就是那八个样板戏以及“老三战”。八个样板戏是指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海港》、《沙家浜》,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还有交响乐《沙家浜》。老三战指的是《地雷战》、《地道战》和《南征北战》。特别是老三战,王国鼎每一战至少都看了有七、八遍以上。
王国鼎知道,再好的东西看得多了,也会腻。
在白草湾,李半仙的儿子李向上,这些电影他就不看了。他买了一个收音机,在半夜三更偷听敌台,美国之音了,台湾的对大陆广播了,莫斯科广播电台了,英国bbc了等。
去年这个李向上被人揭发,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了8年。
现在,王国鼎早已成了棒劳力,看电影可以随便挤到任何位置。
这天晚上,公社放映电影《青松岭》,王国鼎放下饭碗就领着王国栋和王国梁大步向公社赶去。
等王国鼎跑到公社的会场上时,已经有很多闲人们把小小的会场站满了。
王国鼎膀子一横就挤到了前面,他要抢占电影放映机所在的最佳位置。
王国栋和王国梁因为还小,只能像王国鼎当年那样,跑到银幕后面去看了。
电影开场放到一半的时候,王国鼎感到后面有人在拽他的衣襟。回头一看,是马招娣。
马招娣小声说,国鼎,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王国鼎想,马招娣能挤到这里,肯定费了很大的劲儿。
王国鼎便用身体在前面挤开了一条路,马招娣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出了人群,马招娣便走到了前头,王国鼎也不问话,若即若离地跟在她的后面。
眼看着已经出了公社大街,马招娣要把他引向后面的小山坡。王国鼎忍不住问,招娣,咱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马招娣也不答话,只管低着头往山上走。
小山包上长满了马尾松,在月光的拂照下,一片浓黑,一片残白。来到一棵高大的松树下,马招娣停住了脚步。她一把拉着王国鼎说,国鼎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王国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听出马招娣说话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
王国鼎便小声地问,招娣,有什么事,你说。
马招娣还没开腔,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