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天然看来,眼下虽说是淡季,游人仍是太多,很拥挤,有些乱。到处是卖万三蹄、阿婆茶的。
吴天然数了数,给他印象较深的地方是张厅、沈厅、双桥和迷楼。张厅是一处大宅子,前后六进,有房屋70余间。它的奇异之处在于箸泾河穿屋而过,构成了“轿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的水乡特色。
沈厅观者最多,源自对江南巨富沈万三的好奇。这里七进五门楼,房屋百余间,相互连接,形成庞大走马楼,占地达2千多平方米,为江南民居之最。如果对古代雕该艺术有研究,这里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双桥建于明万历年间,因世得桥和永安桥交叉相连,桥洞一方一圆,样子很象古代的钥匙,所以当地人称之为钥匙桥,现称为双桥。1984年旅美画家陈逸飞将双桥绘成油画,题为《故乡的回忆》,从此双桥名扬天下。站在双桥上,看着南北市河里的舟楫往来,听着沿河瓦肆内小贩的叫卖声,如果再少了些摩肩接踵的游人,那可真是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好去处。
位于贞丰桥畔的迷楼,建于清光绪年间,原名德记酒店,本也相当普通,但上世纪20年代初,南社发起人柳亚子、陈去病曾四次在此痛饮酣歌,乘兴赋诗,宣传新文化,并将百余首诗篇汇集成《迷楼集》流传于世,迷楼从此名声大震。
人们写了太多关于周庄的文章,吴天然也看了很多。在他的记忆中,那还是王剑冰先生所写的《绝版的周庄》最为不错。吴天然手连边就有这篇文章,他翻了翻,很有味道。
篇幅不长,全文如下。
你可以说不算太美,你是以自然朴实动人的。粗布的灰色上衣,白色的裙裾,缀以些许红色白色的小花及绿色的柳枝。清澈的流水柔成你的肌肤,双桥的钥匙恰到好处地挂在腰间,最紧要的还在于眼睛的窗子,仲春时节半开半闭,掩不住招人的妩媚。仍是明代的晨阳吧,斜斜地照在你的肩头,将你半晦半明地写意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那里等我,等我好久好久。我今天才来,我来晚了,以致使你这样沧桑。而你依然很美,周身透着迷人的韵致。真的,你还是那样纯秀、古典。只是不再含羞,大方地看着每一位来人。周庄,我呼唤着你的名字,呼唤好久了,却不知你在这里。周庄,我叫着你的名字,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动人。我真想揽你入怀。只是扑向你的人太多太多,你有些猝不及防,你本来已习惯的清静与孤寂被打破了。我看得出来,你已经有些厌倦与无奈。周庄,我来晚了。
有人说,周庄是以苏州的毁灭为代价的。眼前即刻闪现出古苏州的模样。是的,苏州脱掉了了罗衫长褂,苏州现代得多了。尽管手里还拿着丝绣的团扇,已远不是躲在深闺的旧模样。这样,周庄这位江南的古典秀女便名播四海了。然而,霓虹闪烁的舞厅和酒楼正在周庄四周崛起。周庄的*守能持久吗?
参加“富贵茶庄”奠基仪式。颇负盛名的富贵企业与颇负盛名的周庄联姻。而周庄的代表人物沈万三也名富,真是巧合。代表富贵茶庄讲话的,是一位长发飘逸女郎,周庄的首席则是位短发女子,又是巧合。富贵、茶、周庄、女子,几个字词在蒙蒙春雨中格外亮丽。回头望去,白蚬湖正闪着粼粼波光。
想起了台湾作家三毛,三毛爱浪游,三毛的足迹遍布全世界,三毛的长发沾得什么风都有。三毛一来到周庄就哭了,三毛搂着周庄像搂着久别的祖国。三毛心里其实很孤独。三毛没日没夜地跟周庄唠叨,吃着周庄做的小吃。三毛说,我还会来的,我一定会来的。三毛是哭着离去的,三毛离去时最后亲了亲黄黄的油菜花,那是周庄递给她的黄手帕。周庄的遗憾在于没让三毛久久留下,三毛一离开周庄便陷入了更大的孤独,终于把自己交给了一双袜子。三毛临死时还念叨了一声周庄,周庄知道,周庄总这么说。
入夜,乘一只小船,让桨轻轻划拨。时间刚过九点,周庄就早早睡了,是从没有电的明清时代养成的习惯?没有喧闹的声音,没有电视的声音,没有狗吠的声音。
周庄睡在水上。水便是周庄的床。床很柔软,有时轻微地晃荡两下,那是周庄变换了一下姿势。周庄睡得很沉实。一只只船儿,是周庄摆放的鞋子。鞋子多半旧了,沾满了岁月的征尘。我为周庄守夜,守夜的还有桥头一株粲然的樱花。这花原本不是周庄的,如同我。我知道,打着鼾息的周庄,民族味儿很浓。
忽就闻到了一股股沁心润肺的芳香。幽幽长长地经过斜风细雨的过滤,纯净而湿润。这是油菜花。早上来时,一片一片的黄花浓浓地包裹了古老的周庄。远远望去,色彩的反差那般强烈。现在这种香气正氤氲着周庄的梦境,那梦必也是有颜色的。
坐在桥上,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周庄,从一块石板、一株小树、一只灯笼,到一幢老屋、一道流水。这么看着的时候,就慢慢沉入进去,感到时间的走动。感到水巷深处,哪家屋门开启,走出一位苍髯老者或纤秀女子,那是沈万三还是迷楼的阿金姑娘?周庄的夜,太容易让人生出幻觉。
这篇《绝版的周庄》,入选上海高中语文课本,并被刻碑于周庄,作者王剑冰被周庄授予荣誉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