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馆的院子里跪了许多人,天禄青岚凝珠并几个小厮不说,挨过打也不敢就回去,非等着她点头了才敢走,倒是天禄旁边会有一个女人显得有些扎眼——毕竟是家主后府侍人的院子,连素日伺候都是少年男子,如今她倒大胆,竟直冲进这里来了。
飞鸾仔细打量这个艾府的大总管,也就最多四十出头,偏胖却不臃肿,见飞鸾出来,忙大声道:“艾忠给主子请安,给主子磕头了。”
艾忠,姓艾,长女却叫做齐子萱,当是被赐了主人家姓氏的奴才,之前在书上看过一般主人家的姓氏只赐家生的奴仆,不可传与后代,这些信息在飞鸾脑中一闪而过,她心中已经有了点谱,飞鸾冷着脸看她,淡淡“嗯”了一声便要绕过去。
家生奴地位不比文俢贤那样的执事,身家性命都是主人家赏的,得脸的时候耀武扬威揽些好处,若是遭了忌,是死是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这艾忠自飞鸾醒来就不见人,如今天禄前脚刚受罚,她后脚就跪了来,腿脚快的让她有些诧异,显是消息灵通,钉子都□了后府来,若再加上一条齐子萱与醉梦轩的勾当,艾忠心里有鬼,艾飞鸾不动声色,她才会坐不住。
果然艾忠一把抓着飞鸾裙装下摆道:“天禄年轻,惹主子不快,奴婢也觉得该罚,只是这孩子一向娇纵惯了的,主子打了罚了,就别和他一个男人家计较了吧。”
艾飞鸾回头看艾忠,脸色红润却额头见汗,一双凤眼细细挑着,若不是稍胖些,很有点王熙凤的气场,此时却笑得讨好。
天禄她自然不会轻纵了,虽然只见过两次,但这人行事张狂不知收敛,性格上很不讨喜,况且博澜与他同为小侍,他都能对博澜下手,那府上其他下人岂非都要对他俯首帖耳?以前怎样她不管,如今这艾府要成为她的,她便不许有这样的事。
飞鸾不语,艾忠转脸向跪在一边的天禄喝道:“主子出来也不知道请安问好,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还不掌嘴?”
天禄虽是奴才,人却灵活,又有几分傲气心性,在小院里一贯受宠,被飞鸾罚跪院中就已经委屈的不行,感觉周遭看过来的眼光都变了,见到飞鸾,小脾气上来自然不肯问安,却被母亲抓个正着,大声喝骂了一通,委委屈屈的看了眼飞鸾眼圈立刻就红了,只是不敢真的顶撞母亲,只得咬牙举起右手,在脸上抽了一下。
艾忠转回来看飞鸾的时候脸上表情又换成之前的讨好,让飞鸾不由皱眉。
天禄见飞鸾竟不喊停,心下早委屈的不知说什么,再扬手,已经是很重的一下,左边脸颊红彤彤一片。
艾飞鸾见艾忠耳听着儿子自己打自己,竟然还能用这样的表情观察自己的神情,对这女人也不甚喜欢,若她是因着舍不得儿子出现在这里还好些,如今看来,怕只是为了保住天禄在此的位置,方便她捞些好处。
“罢了,”艾飞鸾阻止天禄作践自己,一指宜兰馆里大门西北角的一间小屋道,“这几天你就住在那里清静清静,好好思过,我看也不用人伺候了吧。”
艾忠脸色微变,天禄却只是身体微抖。他在艾家最久,自然知道以前也有过十分得宠的侍因着一些“小事”被主子嫌弃,日子直叫生不如死,他一向得宠,虽然出身不好,主子却不舍得他出去谋事,原以为自己有些不同,加上侍奉了主子初夜的缘故,难免恃宠而骄,觉得博澜无依无靠又性子弱才压制他,也是怕以后主子偏到他那边去,谁想到竟然就踩着了禁区。如今看来他还是没有什么不同,早晚有这一天罢了。
飞鸾转向艾忠道:“总管请起吧。”
艾忠脸色一变,咬牙叩首道:“天禄惹了主子烦心,是奴婢教子不善,求主子责罚。”
飞鸾看着她,到了这个年纪,也是该发福的时候,艾忠叫飞鸾看得有些慌,正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飞鸾已经道:“你来就为了这事?”
艾忠一愣道:“这……”
飞鸾却不放过她道:“既来了,就顺便娶阖府上下的经营账目来给我过目吧。”
艾忠以首顿地,匆匆离开,飞鸾也回到承安堂,不过坐下来喝口茶的功夫艾忠就到了,只看她一脸细汗便知怕是一路跑去跑回。好在承安堂在艾府正中,不比她走太多路。
艾忠见飞鸾看过来,跪地道:“奴才把主子要的东西带来了。”将手上一摞足有一尺高的卷宗捧高过头顶,恭恭敬敬的递上来。
飞鸾却不接,只放下茶杯坐了下来道:“那你就说说吧。”
艾忠手一抖,整摞卷宗差点掉在地上,好在急忙拢住了,她不是练武的身体,这么些文书卷宗捧在怀里都累得慌,更别说现在这么举着,主子这明显是随口找个由头整治她,可她说得好听是艾府的总管,难听点,还不是一个家生的奴才,好处都是主子给的,她能混到今天这地步,却时时刻刻都能认清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