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着汤往这边走的寒初突然一顿,碗里有几滴汤水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腕上。
男人惊呼一声,手一抖,更多的汤汁便溢出来,艾飞鸾眼疾手快,连忙将碗接了过来,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寒初的手腕被烫出一片红。
艾飞鸾伸手捞过寒初的腕子查看,一边轻轻用手按着,一边皱眉道:“和允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提到和允寒初便显出慌乱来,鉴于那人的前科,飞鸾也不由得有些着慌,难道又跑了。
想到这个飞鸾就有些生气,大约也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如果真的是那样,艾飞鸾想着,这会抓回来一定要狠狠教训才是,嗯!
寒初垂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看飞鸾的眼睛。艾飞鸾不觉手上便一紧道:“又走了?”
寒初半晌才咬唇道:“没,我罚他在偏院里思过,等妻主回来发落。”
艾飞鸾一愣,似乎没有明白寒初的意思,追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
寒初抬起眼睛,抿嘴倔强道:“他不守夫德不从妻令,擅自离府月余未归,下侍便依着家法罚了他,如今让他在偏院思过。”
艾飞鸾霍然起身,挡开寒初的手,大步往偏院走去。
寒初脸色一白,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西边的偏院仅次于主院大小,原本是寒初住处,如今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下人服侍。
石子铺就的剪径小道边,当初寒初时常坐下来摆弄棋局的大树下,和允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着,长而黑的头发简简单单在脑后绑了一束,有些凌乱,天气不热,发上却隐见汗渍,显得很是凄凉。
因为是背对着院门,艾飞鸾进来的时候首先便看见和允身后一片隐见的暧昧颜色,竟像是被用了私刑。
飞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大步上前将和允扶起。
和允见飞鸾亲自来扶,有些惶然的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寒初,却不容拒绝的被飞鸾一步步搀扶进内室。
和允敛着眉眼低声道:“下侍请妻主责罚。”
艾飞鸾立起眉毛怒道:“罚什么,你又哪里招惹了别人?”
寒初脸色更白了一分,却始终抬着头,听见飞鸾的问话便回道:“妻主立威持重,自然知道如何治家,只是今日事忙,下侍空担了常侍之名,却不能为妻主分忧担当,深感惭愧,平侍不修夫德,私自离家,依家法当杖三十并禁闭反省。”
艾飞鸾怒极笑道:“家法?你可知和允当日离家为的是什么?”飞鸾咬牙道,“八年前,你万俟家蒙受冤情,和允生父母不远万里护送你到岭南,最终客死他乡,八年后,为了平反当日冤情,和允放弃在京中的锦衣美食,连日奔波寻访证据,如今,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要用家法惩治这个处处为你着想的人?”
寒初脸色苍白,眼睛里虽然仍旧倔强,却已经有了点点泪光。
艾飞鸾一伸手抬起寒初的下巴,冷笑道:“当初你被困府中,和允带人冲击西门,才争取到离京的机会,和焕和林因此死在城门底下,连尸骨都找不到,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当日我只身往安都求援,和允连夜赶来,一路护我,你又在做什么?万俟涵,你口称对和允用的是家法,我倒想问问,你依的是哪家的法!”
语罢狠狠松开那苍白脸庞。
寒初眼里的泪终于流了出来,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而飞鸾也是心里难过,虽然听说过大户人家夫侍之间相互倾轧的事,但是一直庆幸自己身边并无那样的人,谁知道大事初定,竟然就有人按捺不住。
和允轻轻扯着飞鸾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迁怒,飞鸾却越发火大。
寒初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告诫和允还是试探她,如果今天由着他,将来是不是和允就要时时被他压制欺负?
深吸了口气,艾飞鸾淡然看着寒初道:“我不知道这些手段是你在家中所学还是这些年来得到的体悟,但是我这里容不下那些龌龊心思,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寒初没想到有朝一日艾飞鸾会当面揭他的疮疤,直言他那些年不堪的国王,眼睛瞬间瞪大,愤然道:“做错事就该受罚,我哪里错了?”
艾飞鸾原本拿着一块棉布帮和允擦汗,闻言将手中的棉布狠狠掷在地上,怒道:“说的好,既然如此,当日桐城之中,你于醉梦阁中不告而别,是不是也该按着家法好好清算清算?”
寒初右手紧紧捏着被烫伤的左腕,半晌屈膝跪下,俯身道:“妻主所言甚是,下侍这便往刑房领责。”语罢起身退了出去。
艾飞鸾忍了忍,终究没有叫住寒初,只转头去看和允。
今日一早便进了城,随后她被吕汉召进宫中,而和允便回了艾府,到她从宫中用完晚饭出来,整整一整天的时间,和允是什么时候受的刑,又从什么时候开始跪在那硌人的石子路上,艾飞鸾今日在宫中跪了几次都觉得难受,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
和允张了几次口,神色间有些怪异,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