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是昏暗的,无精打采,像刚睡醒的人的眼。可是昏暗的路灯并不能阻止学生们一队队赶去追寻快乐。
顾家臣回想起当初他们念大学的时候,任啸徐也总是一到晚上就特别兴奋,不是拉着他去酒吧,就是拉着他去兜风。兜风到一处僻静之地,还会和他玩一玩车震。
孤零零的路上掩映着树荫,只有保镖的车跟在后面。任啸徐升起跑车的顶篷,关上车门,便起身把他压在座椅里,纵情地翻云覆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学毕业才不过短短的两年,任啸徐如今一日忙过一日,他也在尘世的漩涡中被搅得偏体鳞伤……他们的青春,又去了哪里呢?
汽车缓缓驶进了大学校园。天色阴暗,窗外更是闷闷热热让人喘不过气来。保安们个个神思倦殆,抬眼看见顾家臣坐的车是一辆车牌号的数字很顺的奔驰,懒得过问,就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道路两旁是茂密的小榕树,只长了一人多高,气生根须须而出,挂在树上如同节日过后褪色的彩带。
进入大门之后,是宏伟壮丽如同火炬一般环绕而上的图书馆。m大是r市的重点大学之一,地位仅次于c大,这么多年两校一直暗地较劲儿。c大在占地面积和头衔上都赢过了m大,而m大则致力于校内设施的建设,把图书馆和体育馆都修成了整个r市所有大学中的第一名。
堂兄便是m大毕业的。他曾经带顾家臣逛过这校园,他就是站在这条路上,给顾家臣讲解图书馆,那时候他的脸上是一脸的骄傲和张扬。
如今的堂兄,磨砺得越发成熟了。
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学生时候的青涩。
连同那青涩一起褪去的,还有他满腔的热血和执着的梦想。堂兄如今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待人接物分寸了然,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俨然成为了支撑顾家这个小家族的靠山。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肩膀上就要自然而然地背负上很多东西。堂兄已经带上了那沉重的枷锁,顾家臣却还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还沉浸在任啸徐给他的宠爱里。
大约也是因为他有他那样的宠爱吧,所以他总是学不会再坚强一点,学不会再勇敢一点,学不会再聪明一点。他也总是学不会狠心,学不会绝然,学不会阴险……也总是学不会分辨,学不会反抗,学不会追逐,学不会挣扎……
出事之后,他躺在病床上,心里其实猜到了一点,只是不敢确定。任啸徐鼻子里飘出那一声冷哼的时候,顾家臣的心就已经凉了。
他坐在床上的时候,真是恨不得马上飞到大堂兄家里,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他,质问他一句为什么。
他的脑海里来回旋转的都是当时在警局里听到的那些话。
有一句他记得很清楚,他记不得是谁说的,也记不得是什么样的声音说的,可是他记得那句话的内容。
“好好招呼这小子,打死了算他的……”
打死了算他的……打死了……算谁的?
算堂兄的么?
夏日的天气变得太快,原本还乌黑厚重的云层倒像突然被吸走了一样,天空变得疏朗,一片月明星稀。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那是他的家族。他曾经引以为荣的家族……如今能够容纳他的,难道真的只有任啸徐的双臂而已了么?
汽车绕过宏伟的图书馆,绕过正门前那壮观华丽的喷泉,绕过连成一片的橘红色篮球场。挂着蓝色窗帘的学生宿舍渐渐远去,长满小榕树的校园大道也渐渐远去,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居民楼映入眼帘。
居民楼的外观很不起眼。淡粉色的墙砖在岁月的洗礼下愈显苍老,森森的小叶榕和翠绿的爬山虎在黑暗清冷的天空下,黑压压的一片盖在人的眼帘里。居民楼从中探出半张疲倦的睡脸来,缓慢地呼吸。
大堂兄的家在一楼,一楼的窗户灯火通明。
不起眼地楼下,却停着几辆很扎眼的车。扎眼不是因为车子的外观,而是因为顾家臣见过那些车。他忘记了在哪里见过了,但是他知道这车的主人来头不小……起码对于堂兄而言是这样。
本以为今天只有顾家臣这个不速之客,却没想到,堂兄家早已是贵客盈门。
顾家臣暗自笑道:“这日子挑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