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律只是微笑着去搀李叔起来,一边道:
“二叔放心,我那个弟弟我心里清楚,自然是有把握他不会记恨我,才能做这样的安排呀!说到底他都是我的血亲弟弟,虽说不是亲生的,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心肠又软,总不可能胳膊肘儿往外拐!”
李叔只说:“你自己好好处理这件事,冤家宜解不宜结,千万不要为了这个弄得兄弟反目啊。”
周家律爽快地笑了一声道:“这个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能就反目了?叔您放心。跟那边说,多玩一会儿,我这边处理完了就过去陪他们……”
把李叔送上了车,看着黑色的轿车隐去在夜色里,周家律才转身走回家门。他环视着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餐厅,只几分钟的功夫,这里就已经空空荡荡,桌面上一片残羹剩炙,杯盘狼藉。
顾家臣那一只编号7的腕表躺在一片狼藉之中,表盘珍珠贝的颜色在灯饰之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周家律走过去,把那只腕表捡起来,拿自己的袖子擦拭了几下。
他吩咐妻子把屋子先收拾了,就抬脚往卧室走去。
这个弟弟……周家律微微皱着眉头想,他毕竟还太年轻啊,年轻得就像刚从大学毕业的自己一样……
他对这个复杂的社会一无所知,遇到谁都觉得能够拨动他的怜悯之心,却偏偏对家里人心如铁石……说实话就他这样一个愣小子,他能遇上那样一个大金主,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不行!周家律想,现在可不是嫉妒之心发作的时候!不管顾家臣的运气多么好……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对局面一点帮助都没有……他始终是血亲的弟弟,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的资源就是他的资源,弟弟的运气,就是他周家律的运气!
可是说是说不要想,奈何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恨!周家律的思绪澎湃了起来。
这个弟弟他当真知道他背后那尊佛爷是什么来头么?这个傻弟弟,他不会一直都以为人家只是有钱而已吧?
任家发家是在几十年前,战争时期就不说了。计划经济时代,能靠商业发家的可都是有深厚的政治背景,那都是靠拿国家的批文儿发家的!任家能变成如今这样的商业帝国,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
周家律刚开始混上这个位置的时候,还只是他老板众多助理当中的一个,根本没有编制。他从秘书的助理做起,慢慢一步一步爬到特别助理,再到专属秘书,再到专属秘书当中最得老板欢心的那一个,这条路走得多么艰难?
那个弟弟说到底就是没有吃过苦!周家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连拳头也握起来,手上握着的腕表在他的手心里勒出来一个深深的印子。
那个弟弟一定不知道他这条路走得有多艰难!
同事之间尔虞我诈,他一个新人刚到任,没有编制,工作却那么多。他每天起早贪黑,尝尽冷眼还要笑脸相对,筋疲力尽地回家之后,面对的只是四面墙一张床,分的宿舍那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连个桌子都放不下,盒饭都得端在手里吃!
他以为这三室两厅的房子来得容易啊!
这样想着,周家律走到了卧室的门口。门的背后,是他的弟弟顾家臣。他的弟弟背后,是财大气粗背景深厚的任家……是那个在西南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任家……
周家律……深呼吸……这是工作!
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展平了眉眼,周家律才敲响了卧室的房门。敲了三响,他便推开门走进去。
卧室里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光线很是晦暗。顾家臣背对着门坐着,他的背影单薄而纤细,像一只沙渚上停泊的孤零零的白鹭。
周家律看见这幅景象,心里隐隐升起一阵难过。他赶紧“啪”一声按开了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吊灯,白织灯的光线瞬间便填满了整个卧室。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顾家臣的手里捧着一本书,是慕容雪村的新书,叫做《原谅我红尘颠倒》。那是一本写律师的书,顾家臣是学法律的,难怪他从那一沓的厚黑学里面抽出这一本儿来。
“家臣,看书怎么不开灯?别把眼睛熬坏了,咱们家就你一个人不是近视眼。”周家律轻声道。
顾家臣把翻了两页的书合上,道:“怎么,外面的戏演完了,终于轮到上我这儿来演了?”
周家律听了这句话,当没听到一样,走到顾家臣旁边来坐下,把捏在手心里的腕表递给他,说:
“收起来吧!你看你,这么好的表,当石头一样乱扔,划花了怎么办?”
顾家臣冷笑一声道:“你拿去刮,你能刮花这表,算你能耐。”
周家律见他不伸手来接,就自己帮他把表带在手腕儿上,一边说:“算啦,你快收起来吧!我哪敢刮这表呢?哥哥可不像你,有那么好的命,能随便糟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