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七月流火。”
农历的七月也就是阳历的九月,流火,温度就应该渐渐凉下来了。
顾家臣伤势已经痊愈,月中的时候去检察院销假。
检察长怕他劳累,特意吩咐不要给他什么劳神的大案子。顾家臣手上接了几个辖区里小偷小窃的案子,也懒得动弹。又偶然得了莫如宾送他的两饼陈年普洱,心想着反正呆在单位上也无聊,不如趁着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四处走亲访友一番。
若换了平日,顾家臣是不喜欢四处走动的。
三伯父工作的地方在工商局,自古官商勾结之地,铜臭味、火药味都太重。父亲工作的地方在政府机关,人人居心叵测,虚与委蛇。顾家臣骨子里有些自命清高,一直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来往,能避则避。
今天他起了这个兴头,送茶只是掩护,他是想去看看父亲的升职有什么猫腻。
顾家臣一身检察官的制服,胳膊底下夹着个公文包,站在父亲单位门口说要找一个叫“顾有烈”的。那人看见顾家臣的制服,吓得撒腿就往办公楼里面跑。
那人急急忙忙冲进顾爸爸的办公室,一边擦着汗一边说:“老顾啊,你这是什么情况啊?刚刚到任就有检察院的人盯上你了啊!”
顾爸爸先是一惊,问:“检察院?啊……是不是有个小伙子找我?”
那人点点头,顾爸爸旋即大笑道:“哎呀,老许啊!瞧你大惊小怪的!哪里是什么检察院的人盯上我了!那是我家儿子!叫顾家臣,在青龙区检察院工作的!”
老许听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说:“啊呀!你瞧我这个脑子,市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以为上面下重手盯了呢!你又是才升到这里来的……哈哈哈,是我糊涂了!那小子找你呢,我去叫他进来看看!”
虚惊一场,老许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办公楼,忙把顾家臣往里面让。顾家臣见他先时看见自己就想看见鬼一样,如今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亲切有加,不由得满脸疑惑。
老许看上去和顾爸爸同岁,大概也是要退休的主儿,一脸悠闲。他领着顾家臣走到顾爸爸的办公室,走之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小伙子,好好混,你有这么个爸爸,以后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
顾家臣只觉得莫名其妙。
顾爸爸坐在真皮的办公椅里,一副大佬模样,摇着椅子转了一圈,停下来面对着顾家臣道:“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瞧你爸爸来了?青龙区到这儿可不远呐!”
顾家臣拉过一张椅子来坐了,抬出一个微笑道:“有个同事给了我两饼普洱,我想着您和三伯最喜欢好茶,所以孝敬来了嘛……顺便,顺便看看您的新办公室!”
说着就从公文包里取出那用竹篾编制的篓子包的妥妥当当的一饼茶叶来,递给父亲。
顾爸爸接了,道:“你小子,送茶叶是假的!怕是想来看看你老爹的威风吧!好啊,你爸就带着你好好看看,处级和科级啊那是不一样的!”
顾爸爸说着凛凛然站起来,抖了抖衣服,拉着顾家臣就出去串门了。心里寻思着,这个儿子总算开窍了!想着来看看了,想升官了!可不是嘛,自己这个儿子要能力有能力,要才华有才华,又长得一表人才的。只需要好好调教调教,把酒量练出来,哪个官儿不喜欢带着这样的人到处应酬?到时候再寻一个局座家的姑娘娶了来,不愁不能平步青云啊!老顾一边想一边沾沾自喜,脸上的红光亮得擦了油一般。
转转悠悠整了半天,顾家臣心底暗暗狐疑。下级们捧着父亲也就罢了,这办公楼里举目四望都是处级,往上还有局级,怎么一个二个对父亲都是那么笑容可掬的?
陪了半天的笑,顾家臣只觉得精疲力竭,回来瘫坐在父亲办公室的椅子上,随手关上了门。
“爸,您到这边还不错吧,没受人排挤?”
顾爸爸满面春风道:“说什么受人排挤!他们巴结我佩服我还来不及呢!你爸我这叫老树发新枝!混到你爸这个岁数,要不是有家底有背景的,谁还能往上升啊?”
“说得好像您也有家底又背景似的……”顾家臣不屑道。
“哟,你是来消遣你爸的是吗?小兔崽子,皮痒了你!”
顾爸爸举起手来鼓出两根手指,作势欲敲顾家臣的脑袋。顾家臣坐在旋转椅上,修长的两腿轻轻一蹬地,就划出了父亲的打击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