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镇周继而说道:“长安伪唐,占据关中膏腴险峻之地,帐下树立数十万虎贲,出可俯视中原各部,退可坐山静观虎斗,得地利之便,因此对我大隋最有威胁;东平伪夏,荥阳伪魏,起于田亩之间,素喜以小利搏虚名,拉拢小民,但景从者众,亦可称其夺民心,此其得人和也,是故亦是我大隋生死强敌,所以陛下也不可小觑。”
“地利?人和?”杨广喃喃念着,忽道:“那谁人得天时呢?”
“陛下,得天时者,正是我大隋。”张镇周嘴角绽开一丝微笑。
“哦?将军的见解倒是别具一格,”杨广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当下饶有兴致地问道,“但这却是怎么个说呢?大隋得天时何在?”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自陛下御驾亲征高丽后,我大隋政局已是糜烂弊多,百姓的怨气亦是沸腾如汤,所以前时的民乱虽然经历我朝大军的扫荡,屡变星火,但过不多时却往往又成燎原之势。”
“到得大业十四年,我大隋江山几乎皆沦陷贼手,名下只拥有江都与东都两郡之地,但亦因此,民众对我大朝之怨愤已然宣泄几尽,人心久历颠沛乱离,便思恋安宁和平,此亦大乱有大治之理。”
“陛下于江都稳定朝廷后,先毅然颁下罪己、减赋两诏,励精图治,再以雷霆之势破灭李逆子通,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不单将旗下的土地扩展数郡,而且治下没有甚么贼患,故而能够吸引流民投奔。”
“我大隋经陛下关键时刻振颓涤污,一举扭转历年积弊。恢复往日江山社稷亦大有望期,此亦是陛下得天之邀,把握天时之功也。”
张镇周这番直话说下来,已是口燥舌干,他望了望前面听得入神的杨广,心中异常的欣慰,原先藏在肚子里的些许担忧亦烟消云散。
“天时、地利、人和。”杨广嘴里念叨着,忽而疑问道,“张将军,朕也觉得你说得有理,但孟子亦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那这岂非说,吾大隋与伪唐皆是弗如伪夏、伪魏了?”
张镇周僵硬的脸板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陛下。这只是暂时的景况罢了。孙子兵法有云,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但倘若那石块乃是生根岩石,便任那激水再疾,却也奈何不了它地啊。”
杨广心知张镇周的潜台词是,如果自己的军政方面发展迅猛,甚至超越了叛军的话,到时候自然便会扭转敌我优劣态势,他仰天打了个哈哈。抚掌笑道:“张将军说得很是在理!很是在理!”
“只是,”杨广眉宇微蹙,缓声说道,“朕曾听报,那巴陵萧铣、豫章林士宏、历阳杜伏威、金城薛举、朔方梁师都、马邑刘武周等诸路人马的实力亦颇为强大。为何张将军认为他等无足轻重呢?”
“陛下,萧铣与林士宏都是寡断无谋之辈。且根子深在南方,互相牵制,进取不足,所以无以为患;杜伏威流寇而已,迟早覆灭人手;薛举表面势大,但所在乃是贫瘠之地,况且南下的步伐又为强大的伪唐所阻,因此也只能落个惨淡地下场;至于梁师都与刘武周,此两人托庇于东突厥之下,无法自立,只是两个表面风光的傀儡而已。”
“那张将军以为南方的宋阀又如何?”蓦然间,杨广奇兵突出。
张镇周眉头微耸,沉吟了半晌,忽然叹息说道:“其实这也是微臣需要向陛下补充说明的事情!若陛下想要击败伪唐、伪夏和伪魏,尚需注意两大变数!”
“变数一,便是陛下所说的宋阀,这世家大族称雄南方数百年,根深蒂固,况且现在地当家人宋缺,不但刀法惊世绝艳,谋略方面亦有当世大家之称,只看以当年文皇帝之雄才大略,亦只能封赐岭南之地以安抚,便可见其厉害。如今宋缺虽然按兵不动,并严命阀内中人不得卷入中原混战,但是另一方面,他又默许乃弟宋智招兵买马,苦练精兵,这正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战略,其不轨意图亦昭然若揭。倘若某日他决然出兵岭南,陛下断断不可等闲视之。”
“而变数二,便是塞外东突厥的狼军,塞外突厥族垂涎我中原沃土已绝非三天两日,自开皇年中分裂以来,降而复叛,大小规模的寇边从来没有停止过,现今中原大乱,渐渐强大起来的东突厥,由是趁机扶植梁师都、刘武周等人,以他们充当侵略中原地先锋,此狼子野心乃是我大隋之大患,所以陛下绝对不可以失去警惕之心。”
张镇周的话正中杨广的心坎,实际上,在他得知李世民被绾绾猝然击毙后,宋阀与东突厥已被他列入劲敌名单地第一梯队,听得张镇周说得郑重,杨广微微地颔首,目光也露出了赞许之色。
“对了,张将军,你从偃师而回,可有江都方面的消息?”杨广再与张镇周细谈了一会偃师前线的布防情况,忽而问起江都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