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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倏然睁开眼,躺在布置成新房的卧室,头顶是占据整个天花板的婚纱照,所有的幸福都像是一场美妙的梦境,在她掀开眼帘时,眼前猛然天旋地转,巨大的黑暗旋涡瞬间吞没了她,也告诉她昨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现实里发生的。
摸着身边空荡的位置,苏暖再也难以入眠,闭上眼陆暻泓的一举一动,一扬眉一勾嘴角的浅笑便在她的脑海里越加的鲜明,不过是分开了一天,她便已经如此怀念。
苏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入睡,她掀开被子,穿好衣服下楼,别墅里悄然无声的寂静,她打开门看到花园里萨满了月光,一地亮白,然后走了出去。
她很快也看到了游泳池一角,一明一暗的火光,她闻到雪茄的味道,在深夜里,带着一股涩涩的香甜,她默默地走过去,在游泳池边坐下,一池凉风拂过,也吹醒了她朦胧的意识。
“你怎么还没睡?”
泰伦斯转头看着目光迷离的苏暖,她的瞳眸里反射了泳池的水波,听到他的询问,她的脸上是清清淡淡的笑,然而却令人看不清那清澈得幽深的眼。
“做了一个梦,就醒了,醒了,然后睡不着了。”
苏暖的声音很恬静,像是水,也像是满池的月光,泰伦斯望着苏暖隐于夜色中的脸庞,她在睡衣外面披了外套,双臂环抱着膝盖,一脚随意地踩在泳池边,然后侧了头,看着雪茄火光中他忽明忽暗的脸。
“找到了吗?”
苏暖没头没尾的一句询问让泰伦斯的身体一震,他听懂了,熄灭了手里的雪茄,沉默起来,他的脸有些沉重,也许是因为深夜赋予了它另外一种颜色。
苏暖不想去深究,于是她不再看他,将视线投向整个花园,空气凉薄安静,没有浓郁的花香,也没有夏虫低吟,只有彼此过于静谧的呼吸声。
“难道没有找到吗?”
苏暖的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却隐忍了太多的担忧和惊慌,一双手攥紧了外套的口袋。
泰伦斯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从她光裸的一双脚,到凌晨微光里暖暖默默的一张素颜,片刻过后,他才幽幽地开口,声音轻轻流泻在夜色中:
“找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抽烟,也很久没这样失眠……”
苏暖听了泰伦斯的话,静静地看着这个面色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他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看向远处:
“从没有想过陆暻泓也会有栽倒的一天,说起来真的像是拿铁的黑涩幽默。”
声音喃喃,苏暖没有打断他,只是她外套下单薄瘦弱的身体狠狠地战栗了一下,不久之后,泰伦斯仿佛下定决心,声音依旧冷淡得像雾气:
“那个人我找到了……没想到竟然是顾凌城,那些资料应该是里斯特死前给顾凌城的。”
苏暖有些难以置信的惊愕,里斯特为了阻止她和陆暻泓的幸福,竟然把那些指控陆暻泓的资料给了顾凌城,她微微地瑟缩了下,环紧了自己的身体。
“他说,除非你回到他的身边。”
泰伦斯盯着苏暖淡淡地补充完这句话,苏暖起身就走,一双脚苍白得吓人,泰伦斯紧跟着起身,急急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不能去找他,如果ansel知道了,你该清楚后果是什么!”
“我有说我要去找顾凌城吗?我准备远足一段时间,现在去收拾行李,你不会想管吧?”苏暖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她甩了甩被泰伦斯握紧的手腕:“现在请你放开我。”
泰伦斯在暗夜中逼视着苏暖一双清冷的眼,双手扣住了苏暖消瘦的肩头:
“我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查到证据在顾凌城身上,而国安部却还在费尽心机地调查,只可以说是顾凌城故意泄露给我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引你上钩。”
“他要我做什么,他要的恐怕是瞿家的权势吧?我只是想要和心爱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要斗你们去斗,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扯上,难道是指望我改变历史吗?”
苏暖的眼圈泛红,有些气急败坏,她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受,那些气愤中说出口的话,像是海滩上的泡沫,稍纵即逝。
她连自己都管不好,要怎么才能去管陆暻泓的事,万一做不好,陆暻泓会不会也要像少晨一样离开她,苏暖不敢多想,但眼泪却滴落下来。
泰伦斯轻叹口气,松开了她,苏暖偏过身抹掉眼泪:“顾凌城不爱我,我说过很多次了,或许现在他在后悔,但他最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一生的追求,权势利益最终还是凌驾所有,包括……爱。”
“如果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呢?你要回去吗?”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和他牵扯了八年,甚至还结了婚,然而终究是惨淡收场,现在,难道他突然爱上我了?你以为他是白痴吗?”
泰伦斯深味地看着苏暖自嘲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其实是半个白痴,不过却笑不出来,顾凌城伤她太深,才会让她无法再信任他。
“顾凌城说,瞿家和你,他都想要。”
泰伦斯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那是顾凌城亲口强调的,一个字也没差。
苏暖含着泪顿了顿,无法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然后她揩掉眼角的一滴泪,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夜空中似还回绕着她离开前的那两个字:
“笑话。”
泰伦斯守望着苏暖的背影,却不知道她说的笑话指的是何意,是指顾凌城渴望的是笑话,还是由他来转达顾凌城的意思是个滑稽的笑话。
----《新欢外交官》----
车外一场夏雨绵绵而下,苏暖独自一人坐在驾驶座上,倚着窗边,赤着一双脚,用一双眼睛睥睨着不远处半山坡上的那间别墅。
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怀念或是难过,只是想不到办法去解决,于是静静地发呆,从清晨的朝霞到黄昏的夕阳,一直望着那个她和父亲居住了很多年的地方。
顾凌城不肯接她的电话,只是让他的秘书告诉她这个地址,不过是想让她亲自上门,她明白秘书的眼中蕴含的意思,然而却也犹豫了,在此徘徊不定。
手提袋里的手机铃声欢悦地响起,是陆暻凝的电话:“小暖,你在哪里?我在别墅找不到你。”
“我在外面的暗室里洗照片呢,二姐先不跟你聊了,过会儿我再打给你。”
苏暖想要速度地挂断电话,那一头的陆暻凝却匆忙地阻止了她:
“小暖,小弟的事你别担心,家里能在上头说得上话的或是和陆家相识的世交都在帮忙了,小弟也就这两天接受调查,马上就会回家的。”
“嗯,我知道了二姐,你别担心我,我很好。”
苏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她一转脸,就看到车窗玻璃上,映出一个女孩模糊的影子,苍白的脸色,柔媚的凤眼,却固执地微笑着。
陆暻泓已经两天没回来,这也是苏暖为何会重新审视泰伦斯说的话的原因,她可以将顾凌城的话当笑话听听过去,却无法置陆暻泓于不理,恐怕顾凌城也是抓住了她这一条软肋,他应该就坐在那个别墅的沙发上等着她送上门。
苏暖倒吸口气,压低声线和陆暻凝再三保证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她又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遥望着雨中的别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走过山坡,需要走进去?
用她的话来说,她思考的时间几乎到了天荒地老的尽头,却依然只是握紧了方向盘,她听到了内心的声音,它让她调转车头离开,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是……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顾凌城是不是真的不顾念过往?
苏暖发动了引擎,却久久踩不下油门,如果她今日退缩了,如果顾凌城真的把那些证据交给了国安部,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陆暻泓……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越想越失控,恐惧不安会如浪潮吞没了自己,她不想要卷进男人的争斗中,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她把整个身体松松软软地斜倚下去,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所有的意外都来临得太过简单。
苏暖终于觉得坐够了,她关上了跑车引擎,俯身将一双脚放进了暗红的高跟鞋里,然后径直打开了车门优雅地走下去。
她身上已经有了魅影继承人的气场,玲珑沉稳,清高强势,唯一掩饰不住的,就是她浑身上下透着的灵气逼人。
除了在踏下跑车时不经意地绊了一跤,其他的动作完成都很利索,她洁白纤长的视线在空气里钓鱼,雨一直朦朦胧胧地下一直下,没有停止。
苏暖轻轻地关上车门,上了锁,不带一把伞,就那样走进了这场广袤的雨夜里,每一步迈出都异常地简单,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阻止自己的转身离去。
她已经决定了,就算顾凌城怎么无情怎么刁难都好,她都要拿到那份证据,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愿意……尽她所能!
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微卷的黑发,苏暖眯起沾染了湿气的眼睛,望向越来越近的别墅,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
这并不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处理和顾凌城的关系,也不是第一次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就那样被国安部人员带走,不过上一次是警方而已。
她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早已波涛汹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家人恐怕已经费尽心机地在疏通关系,不管陆暻泓有没有做过,他们都会尽全力挽救僵局。
只是当那些指控的证据真的摆上台面,引来别国政府干预时,即便国安部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怕不能就此善了,最起码陆暻泓的生命安全就是个问题。
她不可能拿自己最爱的男人开玩笑,她可以有骨气,但不想后悔终生。
苏暖的视线很坚定,一直穿透了目的地,她的心空旷得可以容纳住这片湿润的天空,然后湿漉漉地出现在了别墅的铁门外,隔着栅栏,看到了落地窗前一直等待在那里的顾凌城。
他们的目光在雨中相撞,顾凌城以一种忧郁而意料之中的姿态迎接她,幽深的眼神,逡巡着她头发上衣服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她细长紧身的灰色铅笔裤,精致而裸露的脚背,和脚下暗红沾满泥水的高跟鞋。
然后回到她的脸上,视线迫近她眼角妖娆的弧度。
苏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淡淡地忽闪了下眼睫,看到顾凌城喉头轻轻地一紧,他移开了视线,然后转身,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白纱袅娜的窗边。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他从头到尾都没打量她一眼,就像是受了指令的机器人,将她带到别墅的门口,为她打开别墅的大门。
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山区别墅,只是现在,它属于顾凌城,别墅从里到外没发生什么变化,以至于她闭着眼都能摸到她想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顾凌城是何时买到了这座别墅,毕竟她拖着箱子离开时,它在等待几个月后的拍卖,而那时候的顾凌城还没有足够的金钱买下它。
苏暖在一脚踏进去前,她转头看了眼别墅前的那一块空地上栽种的凤凰花,那一片红艳艳,绚丽的如同死亡般的凤凰花,毫无预兆地充满了她的视线。
初秋的到来,盛夏的逝去,让凤凰花飞落满地落红,落而不褪其色,红得妖娆而不知悔改。
苏暖的眼光一闪,她从没想过能在这里看到本该属于沿海城市的花中,就像她那一次在冬季看到宁儿花园里的百合,同样的惊愕,同样的出神。
她曾经在某个清晨,告诉顾凌城她梦中有一大片望不到边的美丽凤凰花。
那个时候,他睡在她的身边,她依偎在他的肩头,低低细语,他紧闭着眼,呼吸平缓,似未听到。
然而如今,顾凌城却在这个城市,为她布置了一片火红色的天空。
可是现在的苏暖却提不起任何一丁点兴奋的喜悦,她扯了扯嘴角,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这一院的凤凰花不属于一个叫苏暖的女人。
将那片开到荼蘼的美丽抛回记忆深处,苏暖走进了别墅,穿过客厅,绕过沙发,上楼,她似乎早已猜到顾凌城就在楼上,这样的猜测让她自己都发笑。
顾凌城正坐在二楼拐弯处的休憩间,低头翻看着一份报纸,倚靠在沙发上,烟雾缭绕,无论何时,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沉稳的气势。
脸上也始终挂着淡笑,似是准备好要嘲弄些什么,一看就是个大气而有控制欲的男人,并且英俊,所以他总能令女人疯狂,或许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苏暖跨上最后一阶台阶,站在楼梯口,一时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场。
顾凌城穿了一件紫罗兰色的衬衣,和一件深黑色的西裤,长腿随意地交叠,华贵无比,当他听到脚步声抬起下巴,微微投来一瞥,苏暖只好低下头去。
当历史重演,她再一次带着恳求站在他面前,她依旧没有什么必胜的筹码。
“来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淡淡开口,嘴角洋溢着笑意。
苏暖点了下头,没有过多的寒暄,走到沙发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身上的雨水很快便沾湿了布艺沙发,晕染开一滩暗色的水汽。
酝酿了很长时间的沉默,苏暖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顾凌城的目光像是一团温暖的雾气,默默地笼罩,她知道,在他面前,她只有无所遁形的份。
刚想要开口,顾凌城却接起一个电话,苏暖把话咽了回去。
不出三句话,苏暖便知道是一个女人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温柔地叫着电话那头女人的名字:
“慧慧,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吗?哦,我今天回a市了,有些公务要处理,嗯,要过几天才能回去,等我回去我们就去听演奏会。”
苏暖笑笑,并不是嘲讽的笑,只是忽然想笑,很平淡的笑容,她撇开眼望向廊间窗户外的雨帘,如果她没猜错,是国务院某位高官的独生女,她在京城政交圈某次宴会上见到过。
她看到茶几上的一瓶红酒,便拿过一只干净的高脚水晶杯,倒了一杯,似乎想把满心的烦绪像这杯酒一样一饮而尽,暂时地忘记,企图放松自己。
顾凌城挂断电话,然后走上来,轻轻巧巧地取走了她凑到嘴边的酒杯,随手放在茶几上,云淡风轻的动作,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喝酒对身体不好,不知道吗?”依然云淡风轻的语气。
苏暖冷嘲地笑了一下,回了一句:“难道不喝酒身体就能好吗?”
顾凌城看着她,笑起来,他一直都喜欢她满身刺的样子,一直都喜欢,即便是在梦里,却深刻地怀念着,不曾遗忘这个他错失了一次的女人。
“在购下这套别墅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这个休憩间,”他唇角一歪,泄露一个略显邪魅的笑,“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等,等你穿过那片凤凰花,走进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你没有让我等很久。”
苏暖没有抬起眼,她的双手扣着膝盖上的手提袋,静默地坐着,仿佛一个丧失了灵魂的布娃娃,许久之后,顾凌城掐灭了烟头,眉角一条,继而淡笑:
“叫你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绿林我已经拿下了,就在昨晚,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签了字。”
苏暖惊讶地抬头,为顾凌城这样突然蹦出的消息而错愕,顾凌城从商没多久,却轻而易举地将绿林出版社攥在了手里,他靠的又是什么?
难道他真有那么厉害的经商头脑,弃政从商不过是他对人生价值观的重新判定?
不过很快,苏暖却是轻笑地低垂了头,她想起刚才那通电话,顾凌城从不介意女人作为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这也是他永远无法属于一个女人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要这样笑?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笑。”
顾凌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脚边,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手里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是被怜悯的,他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地响起来:
“暖暖,你愿意回来吗?”
苏暖微微偏头,离开他温暖的手,“顾凌城,这没意思……”
顾凌城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钟之后,他把手插回了口袋里,笑出了声音:
“怎么说?”
苏暖嗤笑一下,她的意思,聪明如他会不知道吗?
“可以……把指控陆暻泓的证据还给我吗?”她说。
顾凌城脸上氤氲的笑沉敛下来,脸色平静得近乎要结一层冰,他转身走回去自己的沙发上坐下,他们便不近不远地对视着。
他身上保留了中国政客和商人所拥有的全部气质,沉稳、淡定、城府,想得深看得远,极具耐心,并且擅长等待。
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但是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陆暻泓的指控证据跟她有什么关系?哦,他忘记了,他们是要结婚了,如果不是里斯特的那一枪,他们现在应该是夫妻了,是呀,他们还上床了,她竟然真的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是陆暻泓送的,等陆暻泓回来,他们应该马上又要举行婚礼了,她就那么爱陆暻泓吗?不可能……绝不可能……她竟然真的不再留恋他们的过去了吗……
想起那一天在珠宝店里的一幕,顾凌城的心骤然一痛,他残忍地对自己笑,跟自己说,不,我绝不要问,我一个字也不要问。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好,在他最为后悔的时刻,他要把她留在身边,那样在午夜梦回时,他才可以不用去擦拭眼角渗出的泪水,他才可以安然入睡。
“时间不早了,是该用晚餐了,想吃点什么,厨房今天刚买了几只澳龙,要不要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姜葱龙虾的吗?”
苏暖看着他的笑,有些难受,摇摇头,她的目的明显:
“那些资料……”
顾凌城却突然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楼梯上很快传来脚步声,刚刚带苏暖进来的中年男子满脸恭敬地朝顾凌城鞠躬:
“先生,晚餐您打算吃哪些菜,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苏暖静静的,却如坐针毡,听着一些熟悉或是陌生的菜名穿过空气,飘进她的耳朵,她的手握紧了手提袋,她并不想和顾凌城共进晚餐。
中年男子离开后,顾凌城的声音已经淡雅得如同幽山居士:“还是试试吧,你不是每次都吃不够吗?”
苏暖终究是定力不足,站起来,俯视着神色朦胧的顾凌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
“陆暻泓和你无冤无仇,就算他真的涉嫌间谍和从商,也跟你的利益没多大关系,你又何必这样因此而得罪陆家一个大家族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
说完后,苏暖自己都觉得有些冲动行事,顾凌城摆明了要和她比耐心,可惜关心则乱,她做不到泰然自处,满心都是陆暻泓的安危,她咬着嘴唇,心乱如麻。
“所以呢?”
“所以,你把资料还给我,我带回去给陆家人。”
她的回答也很直接,既然大家都已经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这顿饭也不必再吃了。
顾凌城却突然发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目光幽冷:“暖暖,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坦诚,你真的爱上陆暻泓了吗?”
苏暖有些烦躁地反驳:“你能不能不笑?”
顾凌城便真的不笑了,幽幽地停下来,盯着她:“你被陆家人卖了,还要替陆暻泓数钱吗?那些证据要回去有什么用,依着陆暻泓的能力,就算我把那些证据投放到国安部的邮箱里,他也照样可以安然无事地走出来。”
“暖暖,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被陆家人暗中使绊刁难,还是……担心陆暻泓会去坐牢?”
“他没有做那些事,为什么要去坐牢,那些证据不过是里斯特伪造的,你如果当真了,最后输的人只会是你。”
苏暖的语速很快,迫切地想要顾凌城相信她的话,然而顾凌城鼻息浓重,看着她,他其实很想问,你到底更关心哪一个?
可是,他忍住了,过于热烈地一笑,很久之后,沉默了一世纪那么长,他说道:“我把资料给你,你就会回到我身边吗?”
“我回来的话,你会遣散你的后宫,然后一心一意跟我过吗?”
苏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血丝,问出这句不期待得到答案的话时,嘴角染上一抹讥诮的笑,顾凌城皱着眉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的痛苦,撇开脸:
“暖暖,你从没有放弃过表达对我的怨恨,对吗?”
他们之间恐怕永远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吧?
有一些话,埋在心里太久了,久到变成了一颗堵在心口的种子,然而说出口却像是开在刀刃上的花,华丽无比也痛苦无比。
苏暖凄然一笑:“是啊,我曾经那么清晰地表达了,你还是漠视我的爱,现在不要在跟我说这些,你把那些证据给我,然后我离开,什么都就此结束。”
“过去的我不想再去计较,现在我只想和陆暻泓好好地过日子,我也希望你能够成全我这点卑微的愿望。”
顾凌城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猩红的眼角,他知道自己的心口在淌血,但他说不出口他的爱,他害怕她的鄙夷她的不在乎,就像那个女人将他的爱丢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所以,他只是皱起眉头看着苏暖眼角隐隐的晶莹。
她现在是在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担忧吗?
是吗?
“我以为我表达得已经够清楚,没想到还会让你误会,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两年前就已经回不去了,即便是如此你还不肯放手吗?”
顾凌城唯有缄默,他转开眼,重新抽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边,一口口吐出浓重的烟圈,也迷离了自己的一双眼,看不清对面的那道纤影。
死寂般的沉默开始萦绕在休憩间,过了片刻,他却一改阴郁的样子,弹弹烟灰,姿势优雅,抬头看着站在那里的苏暖,侵染一般的笑:
“如果我说我不想放手呢?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苏暖听了这句话,只是略带疲倦地笑笑,不再接话,她已经知道这样的争吵不会有结果,她也许并不该来,寂寥了一颗心,转身下楼离开,这是她要做的。
还没有迈下第一阶楼梯,顾凌城便像影子一样沉默迅即,挡在了她的面前,苏暖仰起脸看他,方才风度在瞬息间消失殆尽,脸上是隐忍这不发作的愤怒。
“既然我们已经无法可谈,请你让开,我赶时间。”
苏暖绕过顾凌城欲走,他却拽过她的手腕,狠狠地一扯,手中忘记拉上拉链的手提袋落地,里面零碎的物品散落一地,在叮咛声里苏暖觉得后脑勺砰地一声撞在门板上,整个身体就那样被禁锢在了顾凌城和门板之间。
顾凌城盯着她,混沌清冷的眼神,苏暖并不回避,视线在空中胶着,充满对持的意味,他忽而甩开她早已疼痛不堪的手,并且移开视线,却未离开她。
苏暖终于获得解放,她撑起双手去推顾凌城的身体,看了一眼自己红红的手腕,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一双强劲的手就瞬间托住了她的脸。
顾凌城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脸颊,暧昧而旖旎的姿态,苏暖没有料到的结果,被惊吓,以至于挣扎得异常的激烈。
就像是一部无声的黑白影片,他们之间的挣扎和禁锢愈发地激烈,“啪”地一声,他冷冷地接受了一个冷冷的巴掌,清脆的声响贯彻了整个廊间。
没有躲避,即使是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让,他看着苏暖淡漠以对的神情,他的唇瓣还重重地印上她的嘴角,清淡的烟草味汇入她的口鼻,他的手指拂过她湿润的眼角。
顾凌城低头看着指尖那一滴灼热的眼泪,难受得有些窒息,这是她第一次打他,当他吻上她的时候她落下泪滴,过于麻木的表情让他的胸口压抑得痛苦。
他放开了她倒退一步,俯视着苏暖潮湿的睫毛,双手放回裤袋里,骄傲地攥起来,他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沉到一个无底洞里,再也见不到光明。
他甚至察觉到自己眼眶的湿热,他终究无法忍受她的无视,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肩头,在她低身去捡手提袋之前,紧紧地盯着她,呼吸急促而不安:
“你曾说爱我,现在,你的爱……还剩多少?”
“曾经的都已经过去了,再追究有什么用,我现在爱的是陆暻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苏暖流连着眼神,冷冷地看着顾凌城红红的眼圈:“希望你不要再为难陆暻泓,就当是我求你,成全我仅剩的一点点幸福。”
他停住所有的动作,面色骤然变得冷淡并且危险起来,眼泪泛动的潮湿也因她的话而干涸:“那你告诉我,你为此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你要魅影吗?除了即将到手的魅影,我一无所有……”
苏暖嘲讽的笑还没消褪在嘴角,顾凌城却蓦地抱起她,转身,几步之后,随手把她扔进了沙发上,随即覆盖而上。
她来不及挣扎逃离,后背便撞上厚实的沙发,她在他冰冷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遏制的疼痛,当他的手要碰到她的脸颊,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偏过头,目光平静,无关紧要的一种对待。
她就那样安静地呆在沙发上,以不动制万动,因为她始终明白,一个女人是不能妄图跟男人比蛮力的,不管你有多么不甘心,否则最后遭殃的只会是你自己。
八年里有三年的时间,他们的相处就是一场激烈的拉锯战,除了争吵很少有和平相处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内心的真实想法,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
然而最后的最后,这样克制自己的结果却是,她将对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另一个男人,他怎么允许她这样轻易地就将他脆弱的灵魂丢出自己的躯壳?
是呀,他是风流不羁,流连花丛,即便是现在,他依然要有别的女人,他也许一辈子做不到一个纯情派,可她却是他唯一一个想要一生在一起的女人,他想要她为他生儿育女,他想要回到第一次婚姻那样,每晚她都守着他回家。
“如果陆暻泓出了什么意外,或是死了,我会从魅影89楼跳下去。”她说,脸色因为一场雨的浇淋后苍白憔悴:“你不应该成为阻挠我的那一个。”
“我凭什么?”他脸上突然挂上邪邪的笑和清淡的怒气,“要替他人做嫁衣。”
“我已经什么失去了太多,甚至不止一次想就此结束了无生趣的人生,爸爸,少晨,甚至是我怨恨的聂晓颖,这些人都因我而死,如果再加上一个陆暻泓,”她憨憨的笑:“知道吗?我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觉,当我感觉不到他在我的身边。”
她的话让顾凌城脸色晦暗不明,他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松开她,兀自坐着,双臂躺在沙发背上,优雅得交叠了双腿,似一株旺盛的食人草。
然后他的手轻轻地一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要看看她到底可以为陆暻泓做到什么程度?
有时候人总是太过骄傲,太骄傲地掩饰着自己的在乎,顾凌城看着苏暖轻轻地走下沙发,赤脚爬上窗台时,她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暗红的高跟鞋,眼神清淡。
顾凌城全身的肌肉都纠结在一起,虽然他的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相信苏暖会真的跳下去,然而他忘记了一句话:爱是盲目的,震撼的。
结果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崩落了一滴眼泪,然后迅速地往楼下冲去,他低估了苏暖的决心,虽然从她站在铁门外起他就发现了她的绝望和无助。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心被另一个男人吞噬,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从两层的高度跳下,落地速度非常快,似乎瞬间就完成,来不及看什么,虽然她一直睁着眼睛。
跌落在草坪上,压碎了一枝桠的凤凰花,她闻到新鲜而略带刺激的汁液味道。后背失去感觉,苍凉得发麻,空中飘落的雨丝,似万箭凋零,浩渺而来,落进她空洞的眼里,恍惚着顺着眼线往下流。
如果她救不了陆暻泓,那么就陪着他一起痛吧……
她咧开嘴角笑了笑,苏暖,你果然有种,一串眼泪滚出来,然后一张焦虑,愤怒,鄙夷,痛苦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
他轻轻地俯下身,声音仿佛从天国传来:“陆暻泓值得你这么做吗?”
她张嘴,咬住他的手指,近乎暴力地咬下去,满嘴的鲜血,混着雨水往唇角流,顾凌城皱着眉头看着她,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顾凌城极少有机会品尝到这种心脏失重的感觉。
当一个女人在你的面前跳下去,她似乎在威胁你,却又带着不经意的玩笑。
他看不清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当她回头,他以为她在犹豫,现在想起来,那似乎是一种道别。
虽然只是二楼,然而并非每一个人都拥有这种冷艳的勇气,直到医生说,她以正确的姿势落地,只是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打着点滴的女人,如果从89楼跳下,是否还能保持这样正确的落地姿势。
苏暖的眼睛紧闭,狭长的眼线,像一道明晰的忧伤。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那妖娆似带着张力的弧度,指尖沾到一滴凉凉的泪,落在他包着纱布的手指上,瞬间被吸收,他忽然笑了笑。
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仰靠在椅背上,似一种无力地颓废。
她怎么敢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得到他?
回想起她咬住他手指的样子,唇角的血冷艳带着凄美,双眼以外,纯洁素雅的脸,带着懵懂和毫无眷恋,杀气腾腾地落进他的视线,在苍茫的雨里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曾把过多的视线放置于她的双眼,直到今天才看清她那张无辜的脸,清清淡淡,没有生机的苍白。
而造成她这般结局的人,此刻就坐在她的身边,离不开,所以只能这样守着她,在她还没有恢复意识前,一个人独自霸占着她安详的睡颜……
苏暖在凌晨醒过来。
她下床起身,套上自己的高跟鞋,走出卧室,即便不开灯也能抹黑下楼,穿过客厅,然后不小心撞上沙发,在她跌倒前,先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有没有撞疼哪里?”
声音来自头顶,她在他怀抱里找不到贴合的姿势:“我要回去,告辞。”她挣扎开他的双臂,朝着门口走去。
“你难道不想再说服我把资料交出来吗?”
“那我说服你,你就会给吗?是我低估了你顾凌城,才会白痴一样地送上门,我怎么就忘记了,你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决定。”
苏暖的反驳过后客厅瞬间沉静了,沉静得就像是黎明前的寂寞。
“如果我说,只要你住在这里,我就可以不告发陆暻泓呢?”
他淡淡的声音,并且盯着她的眼睛,苏暖在这种注视下也毫不回避,良久,她回答:“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打开别墅的门,她的眼前出现一片茫茫然的白雾,令她觉得四肢无力,嘴巴里一片苦,她将一只高跟鞋踩了出去,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如果你今天离开,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那就别再给我任何机会了。”
苏暖喃喃,嘴角的苦笑蔓延至眼底,她甩上门的那一刻,顾凌城的警告却在耳边响起:“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不想陆暻泓名誉扫地,性命堪忧,三天后回到家,我要看到你的人。”
他是在威胁她,她没听错,拿陆暻泓威胁她,可是面对这样**裸的威胁,她变得无能为力,她静静地站在跑车边,看到玻璃窗上自己清亮的面庞。
----《新欢外交官》----
一个星期过去,陆暻泓依旧没有回来,相反的,时而有国安部的工作人员到家里来取证,苏暖心中的焦虑也越发地明显,她收到了一个快递,打开后是一串钥匙,署名是顾凌城。
苏暖忽然觉得好累,她扔掉了钥匙,远远地扔掉,转身走进盥洗室里,澄亮的镜子里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对自己笑了笑,是不是真的只有她才能扭转乾坤?
她知道陆家人绝不会告诉她事情发展的实际情况,唯有打电话去询问瞿弈铭,瞿弈铭片刻的沉默让她知道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结束。
苏暖盯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现在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吧,苏暖,为了陆暻泓,你究竟有什么是可以付出的呢?
陆暻泓是你在世间唯一最后的感情,他是最后的,除了父亲之外你拥有的最后的那份爱,他把他自己都交给了你,你要辜负他的这份感情吗?
苏暖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笑起来,咧开唇,露出莹白的牙齿,无论脸色多么地苍白,那双唇始终红艳着,像那片凤凰花。
她对自己说:你可以的,这一次也可以,事情都会过去的,因为过去所有的事,全部会成为过去,这次也不会例外,只要她去了,顾凌城就会罢手。
当泰伦斯打开别墅的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最终在浴室里找到了熟悉的纤影,一个悬挂的心也逐渐地落地,却在看到她的情形时不由地揪起心来。
苏暖抱住蜷缩的双腿,倚墙而坐,双眼紧闭,花洒喷雾一般的水珠不断地浇注到她全身,她在发抖,然而双眼紧闭,那是冷水。
弥漫而交织,雾气腾腾,一个细瘦的女人坐在里面,仿佛在接受某种神圣的祭奠仪式,自虐,凄美,彷,引人迷失,充满亵渎的**。
她的脸很平静,甚至是享受般的淡定。
梨花卷发顺着水流,盘结在两侧,任何一点色泽都充满了生命,像是微微蠕动的黑色蔷薇,盘踞在灵魂边缘。
她仰着脸,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以一种动人的姿势坐在喷洒的冷水中,凝固了一个时空。
这幅画面,仿佛来自圣经,然而全无考证,冲击力给人带来错觉,恍惚在血液的迷醉中。
即使是泰伦斯也无法否认,觉得此刻的苏暖美得摧残人心,至少在此刻,最平淡无奇的苏暖拥有这种决断的摧毁般的力量。
泰伦斯走进去,关掉水阀,苏暖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进入了她密闭的空间,可是水阀一旦关掉,她却立即张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看到泰伦斯,略略地挣扎着笑了一下,然后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我……只是想清醒一下。”然后她笑了,惨白着脸笑了。
泰伦斯蹲下身,轻轻抱起了她。
他不敢告诉苏暖任何有关于陆暻泓的消息,陆暻泓的情况不容乐观,只要顾凌城还握着那些证据,陆暻泓便一天不得安宁,而顾凌城只想要苏暖这个人。
泰伦斯默默地用大大的毛巾包裹她,为她擦拭的时候,苏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某个方向,当他要为她擦拭头发时,她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谢谢你,但我相信我自己可以。”
苏暖的声音有些哆嗦,不过除了哆嗦,听上去再也没有任何的不同,她对泰伦斯笑笑,然后抱着浴巾起来,走到刚才注视的方向蹲下身捡起一串钥匙。
“我得把湿衣服换下来,所以我想要冲个热水澡,十分钟后见,泰伦斯,我希望你能趁这点时间帮我安排去a市的机票。”
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泰伦斯的神情有些严肃,他好像预知了某种猜测,却不愿意去相信,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真打电话订机票时,苏暖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来。
苏暖没有催促他,别的话也没再说,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地板上,将头靠在膝盖上,看着她放在面前的那串钥匙,天已经亮了,泰伦斯陪她睁着眼睛。
“至少我们该吃点东西……”
泰伦斯站了起来,给了苏暖一个大大的笑,他伸手地给她,她没有拒绝,微笑着由他拉着起身,在他踱步去厨房前,叫住了他:
“我要出去几天,如果陆暻泓回来,替我瞒着他好吗?”
泰伦斯回头审视着苏暖脸上的浅笑,像是猜到了什么,皱起眉头,抬手放到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慢慢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别笑了,很难看。”
----《新欢外交官》----
泰伦斯说:“苏暖,你们离婚了,你们没有关系了。”
她低下头,清清冷冷地笑说:“男人和女人,永远不可能没有关系,关系这种东西,就算没有了,再制造就可以了。”
泰伦斯扶住她的肩膀,郑重地劝告:“你只会被伤害,你知道的,别去。”
“老实说,我不这么认为。”她抬头看着他满眼的担忧,眼神轻轻忽闪着,继而笑了,“那么我走了。”
她抓起手机和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脚步迅捷坚毅,仿佛要赶着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考试,泰伦斯站在那里,他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
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笑这个时而胆小懦弱,时而无所畏惧,为了心中所爱不顾一切的女人,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决绝,毫不犹豫?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女人的毅力不是男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她们一旦认真起来,往往会令男人感到震惊恐惧。
飞蛾并不为火殉情,它钟爱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双翅膀。
出租车在南都花园的公寓前停下,下了车,苏暖看着眼前这幢公寓,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初离婚前她搬离这里,如今却又重新站在这里,不免有些天意弄人。
当她看到那串钥匙时,就一眼认出了是这套公寓的,因为钥匙上的钥匙圈是她和顾凌城租下这套公寓时她亲自挑选的,是一对情侣玩偶。
开了门,她慢慢走进去,四周的一切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地板新换过了,象牙色的木地板,墙壁上的依然是他们的结婚照和她的那些摄影作品。
然而她站在这里面,却全然陌生,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
一切都在变,早已物是人非……
顾凌城说从她搬出去后,家里一直没有再请过阿姨,说是不喜欢外人待在他们的家里,他用了“他们的家”这个词汇,似乎投注了浓厚的情感。
苏暖离开之前带走了所有的衣物,现在衣柜里却是塞得满满的,她没想过在这里久住,自然不会带什么衣物,打算解决好问题就离开,不多留一分钟。
苏暖起身来到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衣柜,出现在眼前的是今年巴黎刚刚展示出来的衣服,有些还是限量版的,她怔怔地看着它们,无关乎喜爱。
“怎么样,还喜欢吗?”
苏暖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倏然转过身,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凌城,此时正靠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
苏暖沉默地扑闪了下眼睫,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柜门。
顾凌城轻轻一笑,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些衣服:
“我每年都会买下最新的服装,一年四季,这几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轻轻地说着,修剪干净的手指慢慢滑过那些昂贵的布料,他的动作温柔,像抚摸着自己的爱人。
苏暖只觉得心隐隐难受,不愿多去回想过往,无论喜悲,撇开眼淡淡说:
“你没有必要做这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其实她想说:过去的都已经无法挽回,不该再抓着不放,让彼此痛苦。
然而考虑到那些资料,苏暖终究没有把话说绝,所以只能缄默不语。
顾凌城却收回目光看着她,轻声问:“为什么说没有必要?”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心甘情愿,虽然过去有太多遗憾,但我始终想要弥补。”
所以就拿陆暻泓来威胁她吗?一次次地威胁?
苏暖垂着头,顾凌城上前将她转向自己,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一脸温柔与宠溺,让苏暖和几年前的情形重合,却毫无羞赧的幸福。
“这个家已经空了太久,我相信你一定会把它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对不对?”
他的语气低柔,像对着情人诉说着思念,对每个女人,顾凌城都是保持这样的风度和温柔,这一点苏暖早已一清二楚,并不会因此而迷惑。
苏暖一时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乱,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顾凌城的转变有些诡异,他的眼中满是柔情,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提醒她:他不爱你,你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而已。
她轻轻地嗤笑一声,不露痕迹地避开他,顾凌城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苏暖却不看他的眼睛,疲惫地说:“我坐了几小时的飞机,累了,想要休息。”
顾凌城微笑,说:“那你休息吧。”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带上门出了卧室。
苏暖无力地退到床前,身子一软坐在床上,她突然发现,这次的决定似乎哪里出错了,顾凌城的温柔攻略让她疲于应对,扰乱了她的策划。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让她的心跳加速,她拿出藏在裤袋里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泰伦斯,苏暖按下接听键,里面很安静,她忽然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其他事,早点回来。”
这是泰伦斯从头到尾说的唯一一句话,苏暖明白他打算配合她隐瞒其他人她回到顾凌城这边的事,苏暖静静地听着,想说一声谢谢却发现有些无力。
“自从少晨之后,再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我了,包括爸爸的离世,这次也一定会做好,泰伦斯相信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语气有些歆羡:
“曾经在法国我和陆少晨有过几面之缘,也曾和ansel一起跟他喝过下午茶,当时一直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名字,他说那是他见过最灵气逼人的女人,可是当我真的认识这个女孩,才发现她不止灵气逼人,还傻气逼人。”
苏暖亦不开口,只是听泰伦斯说着,“少晨不愿意在你面前说这些赞美的话,可能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他宁愿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好,这样就可以一直纯粹地执着,一直留在你身边……”
苏暖哽咽了一声,微微笑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少晨对她的赞美。
她能有什么好的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难道真的是这样的道理吗:因为爱,多么平凡普通的一个人,也会变成世界上最珍贵的拥有。
陆暻泓……也是这么以为的吗?
她的心,忽然痛了一下,她能为他做的,到底有多少?
苏暖眼睛有些酸涩,她微笑地看着试衣镜前的自己,她已经挂了电话,电话里响起有节奏的嘟嘟声,可是她却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很久很久。
----《新欢外交官》----
晚饭时间,顾凌城坐在客厅专心地看着电视,楼梯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顾凌城微微侧头,便见苏暖慢悠悠地下楼。
她身上还穿着早上来时的那身衣服,白色的简单t恤配着黑色的九分铅笔裤,一双暗红色的高跟鞋稳稳地落在地板上,她静静地敛着眼睑,迈下了楼梯。
那样的暗红色,在灯光下,仿佛暗沉昏睡的花朵,花儿开到颓靡,就要开始凋零了,最后的鲜血,最后的盛开,就是这个颜色。
一头黑亮蓬松的略长卷发凌乱的披在身后,慵懒之中又添一份性感,就像是傍晚贪睡被强行唤醒的少女,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眼波流转,纯澈无辜地看过来。
那一双狭细充满张力的丹凤眼,眼角绝美的弧度,就像是男人一生的劫难。
顾凌城不经意间微一皱眉,目光却紧紧锁定在走下楼,还带着一脸倦容的苏暖身上,粗略地扫视了一边,开口时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
“怎么不换上睡衣再睡觉?”
苏暖这才清醒过来,顾凌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挠了挠本就凌乱的头发,脸上淡淡的神色,尔后轻轻地一笑,才明白她已经回到这个曾经的“家”。
笑意不知不觉爬上嘴角,顾凌城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刚一抬手,苏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顾凌城心底苦笑,放回举在半空中的手,低沉的声音响起:
“睡了这么久饿了吧?”
苏暖的大脑有片刻的短路,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顾凌城一挑眉梢,似乎心情分外愉悦,望着她迷糊的样子道:“我肚子也饿了,去做饭吧。”
“什……什么?”苏暖以为自己听错了,目光对上他含笑的双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低声不满地拧起眉心,“为什么是我?”
顾凌城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打量了圈不甘愿的苏暖,没有生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因为我不会做饭。”所以只有你去做了。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却看见苏暖悄悄撇着嘴,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我等你。”他从她身边走过,一阵风,带着男性淡淡的香水味。
苏暖瞪着眼看顾凌城神情悠闲地走上楼,心口闷闷的,转身进了厨房,没有看到顾凌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凝望她背影的柔和眼神。
厨房里,苏暖拉开冰箱,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咬咬牙,忍住烦躁的暴走,穿着拖鞋,啪啪地冲上楼,敲响书房的门:“顾凌城,我有事要和你说。”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打开,顾凌城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明明心里一片柔软,面上却是不露山水的平静,只有唇边若有似无的笑:
“怎么了?”
她抿着唇说了句:“没菜。”不仅是没菜,连米都没有,这根本就是间空房子,一点也没有久住的生气。
身后顾凌城沉沉一笑:“我忘记了,因为我平时来都是外带快餐的。”
平时来……苏暖听到这几个字难免有些感触,但却不足以令她动摇决心,她转过身去,顾凌城抿着唇看着她笑,她脸色不怎么好看,似乎有些生气。
他突然迈开步子走到她身前,低头望着她柔声询问:“现在还来得及吗?”
苏暖微微有些怔忡,待明白过来,迟缓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也没怎么刻意地排斥顾凌城,和他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买做晚饭需要的食材。
超市里,苏暖推着手推车,顾凌城四处张望,双手插进裤袋里走在她身边,三十几岁的男人,引来无数女性侧目,不可否认对女人来说是个致命的诱惑。
苏暖只管自己挑东西,算是彻底忽略了身边跟着的顾凌城,对于那些羡慕嫉妒的目光也是泰然面对,这多亏了跟陆暻泓逛超市时练就的功力。
想到之前和陆暻泓一起买东西的情景,苏暖不禁挽起嘴角,心情也莫名地好了几分,却不知这一幕看到身边人眼里有些刺眼,然而却都未点破。
虽然说他是陪她一起买菜,可实际上真正挑选东西的却是他,更让她郁闷的是,眼前这个只顾选东西的男人从来都不看标价,看上什么就拿下。
苏暖在心底默默数了一遍,该买的差不多都买全了,可是顾凌城似乎越逛越有起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车里扔,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几百多块。
当然这对于顾凌城来说并不算大数目,付钱的时候,他那骨节鲜明的手一伸,一张信用卡出现挡在了她的皮夹之前,当他淡笑地跟收银台小姐说刷卡时,苏暖没错过收银台小姐羞涩而被迷得团团转的样子。
她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曾经所认识的顾凌城?
回到家,做好饭已经快八点半,顾凌城什么也不做,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不知道是谁主演的电影时不时发出笑声,就像居家好男人般等妻子上饭。
苏暖在厨房里听到那嘻嘻哈哈的声音,内敛不外放的顾凌城鲜少有这么肆无忌惮暴露情绪的时候,如今这么做了,不知是好是坏。
在自己胡思乱想的状态下,打破两个盘子,烧焦一个菜后,苏暖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端上了餐桌,饭碗里是黏糊糊的米饭。
和陆暻泓在一起,做家务煮饭的那一个永远不会是她,陆暻泓总是把她护在手心捧着,只要走进别墅,她看到的会是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饭桌前,顾凌城吃得一脸满足,一口一口把难以下咽的饭菜吞下去,苏暖好几次都偷偷拿眼瞟他,这些东西她连碰一下都觉得倒胃口。
“我脸上有脏东西?”冷不防顾凌城问了一句,停下扒饭的动作,目光深挚地盯着她,那幽深的旋涡里是满满的宠爱和纵容。
苏暖摇摇头,不再多看,顾着自己埋头吃碗里的饭,顾凌城却在咽下一口被煎糊的鸡蛋后,满足地笑笑:“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吃过一次晚饭了。”
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苏暖不动声色,顾凌城却已不再继续说,夹了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收拾好碗筷,苏暖进了洗手间洗去全身的油烟味,出来时却见顾凌城正站在门口,眼神慵懒地看着她。
从这个角度看来,他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国王,灰色的长睡裤软绵绵地垂在脚踝处,上半身则衣襟大开,那些胸部肌肉静静的呆在那里,却仿佛随时可以纠结起来。
苏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立即低下了头,心跳有刹那的加快,然后故作镇定地从他身边走过,一阵沐浴露的清香飘过鼻间。
“你第一次看到我裸露的上半身时不是这副羞涩的神态。”
顾凌城莞尔,他的双臂随意地环抱在胸前,看上去甚至有些得意,但这种得意的神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就仿佛那不过是昙花一现。
他本能地抓住苏暖的手腕,阻止她的离去,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
“暖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暖身子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抽出手,他的手慢慢滑下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让她看着自己。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又问了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忘记过去,忘记你是苏暖我是顾凌城,重新开始。”
苏暖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良久的沉默,良久后,她抬眸看向他,挽起嘴角,笑得很坦诚,当然也有些不自在,当她准备开口时,顾凌城却率先甩开了她:
“时间不早了,洗洗回房睡吧,明早和我一起去出版社上班。”
不等苏暖给出任何的回答,顾凌城已经走上了楼梯,他似乎已经料知了她的答案,那不是他想听到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避。
苏暖徐徐蹲下身,探手捂着微微钻疼的胃部,她仰起脖子,看向厚实的窗帘细缝间泄露出来的月光,安静的睫毛密得像一张网,笼罩了她眼底的情绪波动。
----《新欢外交官》----
苏暖没有违背顾凌城的意愿,第二天一早她就跟着他去出版社,有一个很好听的头衔,总裁的私人助理,当她走出电梯时,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却也免不了好奇地偷看一眼。
有些眼尖的一下子便认出苏暖是魅影的总裁接班人,如今成为了他们出版社的临时特助,不免有些大材小用,然而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说。
苏暖在众多观众的视线里走到顾凌城的办公室,将泡好的咖啡端到他的桌前,顾凌城正在处理文件,连头也没抬一下,苏暖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她办公的地方就在顾凌城办公室的角落里,私人助理,说到底只是他随意添加的职位,根本没什么正经大事等着她。
要做的事不过是什么泡咖啡整理文件接电话的琐碎杂事,一件接一件,要她一刻不能歇息,因为她曾在魅影黎崇森手下时也做过,所以第一天上班也是驾轻就熟。
有时候无意间的抬头会撞上顾凌城的视线,他似乎有些走神,在对上她的眼睛时,便立刻移开,继续忙碌手上的文件,仿佛刚才是她的幻觉。
顾凌城的身边,时常会出现些明里暗里送秋波的莺莺燕燕们,仅一天下来,办公室里的茶几上就多出五个便当盒,这其中还不包括顾凌城拿她做挡箭牌挡去的一些。
第二天他就让她帮他去附近的商场选些女人会喜欢的礼物,等着晚间约会时,送给某位佳人,那个时候苏暖就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平静地等待。
待他和粉色佳人用晚餐,在餐厅门口吻别后,便去停车场开车,苏暖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直到启动轿车,顾凌城打破了沉默:
“你没吃晚餐,为什么不吃?”
“不饿就没吃,现在回去吧。”苏暖说完便看着窗外,始终看着窗外。
“嗯。”很久之后,顾凌城发出一个鼻音,“我对你的关心是不是不够,让你不高兴了?”他的声音含着笑。
“没有,你是老板,作为下属没有权利议论上司。”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各自沉默。
“对你而言,我现在真的单纯只是上司吗?毕竟我们也算是……”
“夫妻一场。”苏暖接过他的话,之后又是久久的沉默。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慢慢从荒凉进入繁华,人烟虽然凡俗,然而毕竟令心灵温暖,进入市区,车速慢慢减下来。
沿途灯光闪烁,繁华无比,楼宇参天,栉次鳞比,空气干燥,浸满灯红酒绿的脂粉味道,各种噪音也接踵而至,夹杂着音乐,时而暴戾时而温柔,有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擦着空气的边缘冲撞听觉神经。
“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趁现在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吧。其实我们没什么不可说的。”苏暖在黑暗中笑笑,“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顾凌城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开车,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在听。
“老实说,我好象从来也没给过你什么,我们当初的一起,说白了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想要权势,而她渴望着被呵护的疼爱。
“等你哪一天愿意把那些证据交给我,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苏暖淡淡的声音淹没在雷克萨斯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里,轿车突然加速,像是要抛弃厚重的躯体一般,速度越来越快,在车群中躲闪。
苏暖牢牢地抓住安全带,看着刚刚飞奔而过的重型机车离他们越来越近,然后,被轻轻地甩在了后面,然后轿车突然停在了路边。
两个人在惯例的冲撞下,一起向前弹过去,一辆载满黄沙的大货车,擦着车身侧缘,飞快地冲了过去。
车内的两个人静静呼吸着,呼吸声在各种噪音里显得落寞不堪,之后平静重新降临。
“下车。”
顾凌城的嗓音很清冷,苏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略略的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风中,她裹紧了外套,然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步伐坚定,毫不迟疑,顾凌城看着观后镜中的那个身影,比起白天更快地模糊起来。
她就那样走了,甚至没有开口问他一句,或是回头看他一眼,仿若这就是她所要的结果,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变的,有节奏的,强壮而非强烈的。
他静静地发动了车子,继续上路,他没有打算调整方向,所以他们越走越远。
路边草丛中没有萤火虫,偶尔有几只蟋蟀在叫,还有蚊子,飞绕在耳旁,发出嗜血般的振动翅膀的声音。
苏暖穿行在黑夜里,脸上泛出清宁的笑,只是她自己看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轻轻地含在嘴里。
万事开头难,剩余的路程,她也一定可以走好,因为她一直都走得很好。
----《新欢外交官》----
接下来的几天顾凌城都没有再回来,也没再强迫苏暖去公司,这是苏暖求之不得的,若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对着顾凌城,她怕自己迟早会破功。
苏暖从泰伦斯那里得到关于陆暻泓的消息,国安部还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但她却开始忐忑,那些证据在顾凌城手里,如果顾凌城一冲动交出去……
她摇摇头,甩去所有混乱的思绪,她走上楼,脚步很轻,并且准确地找到顾凌城的书房,她推开门,走进去。
这是她最终的目的,就像是一个无间道,小心翼翼地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然后趁对方发现前跑得远远的,计划听起来很简单,可惜实施起来……
苏暖站在幽暗的书房内,内心却在自言自语:现在苏暖,你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盗窃犯了,想想看吧,最最饥饿的时候,你也没有变成一个小偷。现在,成为魅影接班人,在人生中最为有钱的时候,你却忽然变成了一个盗窃犯。这的确是好笑的转变。
她知道那份文件顾凌城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她甚至知道他会把它放在哪里,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了解他。
她知道得到一旦这份指控证据交出去,顾凌城得到的回馈不会少,说不定他的事业版图会得到一个新的、决定性的拓展,他将因此攀上另一个高峰,到达他所预期的高度。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苏暖想要大方地给他祝福,却又不得不去破坏他的计划,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因为顾凌城而受到伤害。
苏暖准确地打开书桌的抽屉,取了那把钥匙,在书架右侧的原木柜上,她看到了那个钥匙孔,像个黑色的秘密,诱人失足。
她的内心平静无波,平静得令她自己也感到一丝丝的害怕。
她打开了抽屉,看到了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
然后,像是要验证自己的预感一般,她回转身看向书房门口。
顾凌城,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他来了,她感觉到了,她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开始把她当作一幕哑剧的主角。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在黑暗中甚至发出晶莹的光,像一头野兽,然而身体却斜靠在门旁,长而有力的双腿交错,果然像个看戏的人。
只是苏暖并不去看他的脸色,当她微微地低下头去时,她知道自己开始害怕了,但是她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想起泰伦斯的话:你只会得到伤害。
是的,顾凌城是这个世上仅存的两个令她感到痛苦的男人之一。
陆暻泓让她痛苦是因为爱和安危,而顾凌城,则是因为他的阻挠。
苏暖在短短几日里已经重新认识了痛苦也认识了感情,然后她知道她无法再承受下去,所以她来了,走进这个书房,拿走她想要的,然后抽身离开。
她也许是一个无情的女人,只想守着自己的爱情,至于别人的感情她视若无睹,像她这样的女人或者该被另一个更无情的男人伤害吧,这是因果报应的逻辑。
然而重要的是,即使难以承受,她依旧不在乎,她更彻底地放松起来。
苏暖的不在乎是无人能及的,纵然椎心挫骨,自厌自弃,纵然知道自己可以被顾凌城伤害,可是她不在乎,她早已厌倦,她只想着尽快回到陆暻泓身边。
陆暻泓不能一直呆在国安部审讯室,她也不能一直呆在顾凌城的身边。
“我要这个。”
她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开口,觉得满嘴苦味,这就像是一场电影,不过刚刚开始片头曲。
她拿起了那本深蓝色的文件,它躺在那里,像是一株冬眠的植物。
顾凌城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一把攫住了她的胳膊,苏暖抬眼看着他,她的睫毛忽闪着,一下一下,她看到他的脸,石雕一般的纹路。
“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吗?”
他的声音沙哑,然而性感,这种性感夹杂男性与兽性,顾凌城是一个纯粹的男人,沉稳而强大,对于猎物从来一击即中。
有一瞬间,他身上散发的寒意令苏暖几乎要颤抖起来,可是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要怎样说,只是用双手攥紧了那份文件,她不想交出去。
顾凌城其实说的没错,这就是她回来的目的,只要可以救陆暻泓,她可以压制着内心对顾凌城的排斥和不喜,强迫自己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你以为我就只有这一份证据吗?”
他的微笑好看而残忍,那般的生动,仿佛雪地里的生灵,他越来越抓紧了她,他的目光中满是暴烈,暴烈的绝望,他甚至弯起薄薄的唇给了一抹冷漠的笑:
“像我这种未雨绸缪的人,你觉得我会不拷贝多份储存起来吗?呵,我明明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它,可是我却不想去怀疑你的用心,到底是你太精明,还是我变笨了?苏暖,有谁相信,你仅仅是个只有24岁的女孩呢?”
“我需要它。”苏暖仅仅这样回答:“把它给我。”
“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真心地留在我身边?”
顾凌城的双手狠狠地扣着她的手臂,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垂眸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低声问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发泄出来。
“如果我原谅你,你就会把那些拷贝的文件都给我吗?”
她看着他,好像在说,是不是只要我说出原谅你三个字,你就会放过陆暻泓,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随时随地就说出你想要的答案。
顾凌城有些恼怒,当他在她的眼睛里读懂了这个信息,“为他这样值得吗?”他死死地拽住她的皓腕,用力一扯,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些天的一切都是你的虚情假意对不对?你甚至连一秒也没想过和我在一起,你脑子里想的不过是如何趁我不备偷走这份证据!”
“就那么爱他吗?那么在你的心里,我又是什么?”
苏暖被他握得双肩一阵疼痛,她拼命地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因为痛楚而痛吟出声,甚至不允许自己皱起眉头,只是目光冷淡地越过他看向某个角落。
“我要这份资料,你自己说的,只要我回来你就会放弃指控陆暻泓,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你又希望我付出多少真情来回报你?”
她看到顾凌城高高扬起的巴掌,然后听到自己的脑袋里发出的尖锐的爆鸣,她被这巨大的力量击倒,像一匹布一样摊乱在地上。
**的感觉侵袭左脸颊,嘴角瞬肿起来,嘴巴里的苦味已经完全地消失不见,因为满嘴的血腥取代了它们,她并没有流血,连嘴角也没有流出一滴血。
她只是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她坐在地上,冷冷清清地笑起来,她只是觉得好笑,这样的挨打,她并不是第一次,她回忆起聂晓颖冷冷的巴掌,那是一个母亲的手留在她脸上的哀叹。
而她的心口上那道永远不会结痂的伤口,就像是秋天的稻田,永远无法结束,她一直都相信,伤口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终有一天,她会收获命运。
所以顾凌城这一巴掌不代表什么,不过是让她重温过去的挨揍的感觉,不过是曾经是女人现在是男人那样的区别。
苏暖清冷地笑着,笑得眼泪流出来。
“你为什么要笑?我很好笑吗?”
顾凌城攥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感伤,就像是一个音域丰富的戏子,目光沉敛了浮动的波澜。
他夹着她的肩膀,提起了她,她的脚离开地面,她的脸感觉到他的呼吸:“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到以为你真的会心甘情愿回家。”
苏暖转开了脸,她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始终没有松开那份文件,即便要承受顾凌城的滔天怒火,她亦不胆怯地战栗,只是抱紧了手里的文件。
“你听到了吗?不要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要是说我爱你,你会不会拿它当做我的软肋,要我做些可笑的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事情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你知道我是一个无法爱人的男人,现在无论我怎么欺骗自己,也还是发现自己在爱着你。”
他笑起来,冷冷的,甚至这场告白也冷冷的,苏暖却没听进去多少,即使听进去她也不会当真,她自始至终都认定:顾凌城不爱苏暖,不爱!
不爱……这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心脏,他怎么可能不爱,怎么可以不爱她?
“你知道我是个魔鬼。”他说,“魔鬼不伤害别人会死的。这是天性。”
他残忍地笑着,然后毫无预兆地紧紧扣住她的下巴:“暖暖,我要伤害你。”
他始终从容不迫,始终气息平稳,他所有的话,说出来都毫无情绪,毫无温度,即使是暴怒的顾凌城,也始终面带深邃的笑容,夹杂着阴鸷的怒气。
他好不怜香惜玉地扯着她走出书房,顶开卧室的门,顾凌城将她推倒在床上,苏暖从怔愣中回神,顾凌城已经欺身而上,他死死拽着她的胳臂,墨色的眼睛里跳跃着难懂的火焰,依稀,那火焰会将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放开我,我没答应你这也是交易的内容!”
话音刚落,苏暖就觉得腰际一紧,顾凌城强迫着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苏暖死命地挣扎,却敏锐地感觉到顾凌城因为**而发生变化的某部位正抵着她的小腹。
他的呼吸忽急忽缓,却是越来越炽热,听到苏暖的命令声,顾凌城抿紧了唇线,不答话,只是俯低身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香颈。
他身上清清淡淡的烟草味道彻底包围了苏暖,苏暖也越加地清醒和恐慌,这不是陆暻泓的味道,陆暻泓从来不抽烟的。
“顾凌城,别让我恨你,放开我!”
苏暖奋力地挣扎,白皙的脸庞骤然失色,她拼尽力气推开稍有松怠的顾凌城,顾凌城始料不及,一个重心不稳,被她推翻跌坐在床沿上。
顾凌城看着苏暖匆忙中下床,跌倒在地板上的狼狈样,她颤抖的双肩却引不起他的联系,因为他没忘记那份被她一直死死抱住的证据文件。
那份文件时刻提醒着他,这才是她愿意回来的原因,不是因为爱他,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安危才勉强自己来到他为她塑造的这个家里!
苏暖还没跑出卧室便被顾凌城轻易地抓住,他的双臂犹如铁箍紧紧地圈住她单薄的身体,往床上一带,自己高大的身体便压制住了苏暖欲逃跑的行为。
裤袋里的手机因为剧烈的反抗而掉落在床上,触屏被点亮,是那张她和陆暻泓一起合照的大头贴,苏暖别开脸,不敢去看照片里陆暻泓的眼睛。
她是属于陆暻泓的,就如同陆暻泓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这样的甜蜜幸福,绝对不要被破坏、被玷污,如果被印上一个污点,幸福便不再是幸福。
“放开我,放开我……”
不论她是踢打还是恳求是唾骂,顾凌城都丝毫不为所动,他禁锢着她的双腕,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相依而笑的两人,轻描淡写地微微一笑:
“苏暖,游戏规则由我来定,既然游戏开始了,你以为你还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吗?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就该心甘情愿接受一切现在和将来要发生的事!”
他不再理会她的反抗,像头愤怒到极致的雄狮,苏暖被他强制性地扣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将苏暖奋力捶打着自己的拳头牵制住,一手放到她的头顶上方。
另一只手无情地撕裂她的衣服,瞳眸中幽冷的**啃噬她的身体,并不狂热,也无激情,一切冷冷清清,他只是要惩罚她,惩罚她的三心二意!
她的上衣被他撕得犹如一块抹布,下身的紧身铅笔裤却依然穿得好好的,当他低下头去解开她的裤扣时,她却不再惊慌失措地叫喊或是踢打他。
空气似乎也凝滞不动,周围笼罩着可怕的低气压,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可惜,他却没有继续下去,当他抬眸看到她失去生气的死灰瞳孔。
她的眼角渗出大量断了线的珍珠般的泪水,她任由他为所欲为,静静地闭上眼,停止了反抗,就像是个残破的娃娃,死气沉沉地躺在他身下。
苏暖并不怕死,她只是怕陆暻泓会出事,也怕陆暻泓不再要她,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不要她,她也无话可说,她会从此走得远远的,不再奢望爱情……
“如果我答应了你,你是不是会履行你的承诺,如果你再言而无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顾凌城,仅此一次,从此你我各不相干。”
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唇瓣被紧紧地咬着,有血液流出来,她的眼圈内仿佛有流不尽的泪水,蕴藏着无尽的绝望和残碎的嘲讽。
“他有那么好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个出来卖的荡妇,苏暖,他陆暻泓值得你这么为他吗?”
顾凌城看着她,他的眼睛充满**,然而依旧冷清而空洞,他挨近她的耳际,滚烫的带着浓烈**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鬓边:
“你把自己给了我,还可以再回到陆暻泓身边吗?”
“如果……如果他真的因此而不再爱我了,那我就离开,我本来就是一个不会爱的人,再失去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也不会原谅你顾凌城。”
她艰难苦涩地开口,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他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有多么美,多么魅惑,即使脸上的伤痕也成为她美丽的一部分。
周身闪着光泽,因她义无返顾的勇气和他的**交织而成的妖娆,让她看上去像一团烈焰,顾凌城觉得仅仅看着她,就难以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他,他不过是迟钝了一些,自我欺骗了太久,她怎么就不等等他,也许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八年,八年的纠缠,是他错过了吗?
爱情不过就是一场随遇而安,又有什么好执着的,没有几个女人能守着像他这样的男人爱上八年,他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错失了繁花盛开的最美季节。
顾凌城沉默了所有的动作,他在口中模糊低喃,听不出一个音,然而却有种痛到骨子里的铭刻和灼伤,苏暖看不到也听不到,因为她想的只有一个陆暻泓。
苏暖紧闭的眼皮上灼热的一滴液体,然后转凉滑过她的眼睫,她似乎感受到一阵湿咸。
她发现本压在她身上的力量消失,幽幽地掀开眼,只看到落地窗前的那道背影,她看见顾凌城捡起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他疯狂一般地撕裂,撕裂,然后漫天飞扬,雪白的碎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裸露的肌肤上,听到他冷漠的嗓音:
“这是你要的结果,现在满意了吗?”
苏暖顷刻间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那些纸片,安静得像一个国度,一个四季降雪的国度,这个时候房间里响起熟悉的铃声,苏暖的手机。
那是谁打来的电话,没有人去关心,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苏暖抓起手机抱在怀里,她努力遮掩住暴露的身体,跑出了卧室,跑下楼,跑出客厅,跑过庭院。
她站在凤凰花树旁边,眼泪潺潺滑落,手里孜孜不倦震动的手机,看着上面的号码,苏暖破涕而笑,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按下接听键。
“我在家里看电视呢,嗯……别担心我……”
陆暻泓的声音有些疲倦,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审讯,即便此刻打这通电话身边也会有监听的人,苏暖努力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望着那大片的凤凰花笑笑:
“你快点回家吧,我等你回来,会一直等着的,所以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好,我很快就回去。”
苏暖听了陆暻泓的许诺,本紊乱的心绪逐渐得到了抚慰,她挂断电话,内心一片感激,只要陆暻泓没发现她的异常,一切就会过去。
转头看向别墅的二楼,一个阴暗的角落,顾凌城是不是真的决定放弃拿出那些所谓的证据指控陆暻泓?
----《新欢外交官》----
陆暻泓站在那里,挂断了手机。
“陆先生,苏暖小姐刚从顾凌城的公寓出来,貌似……衣着不是……”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一样撺掇在他的心里,他终于无法忍受,手里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破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他转身走出别墅的卧室。
当他站在他们一起亲手布置的卧室里,听到她在电话彼端说,她正在房间里看电视,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得无法呼吸”。
大傻瓜,为什么要骗他,难道她觉得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需要她为了他放下尊严去祈求顾凌城吗?
陆暻泓笑起来,笑得胸口收缩,他蹲在地上,只是呵呵地笑着,心中一片荒漠,只是想笑而已,他觉得没有关系,即便是再优雅的人也是可以这样笑的。
----《新欢外交官》----
苏暖打开别墅的门,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她坐在玄关处,深深吸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打算忘记在a市发生的一切,刚起身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的陆暻泓。
墨黑的清爽短发,纯白的v领衫,随意的深蓝色休闲裤,清淡却温煦的笑容,深情而专注的目光,就像无数个独自入眠后看到的模样,似真实,又似梦幻……
就像曾经在诗集里看到过艾米莉所说的一句话:等待一小时,太久;如果爱,恰巧在那以后;等待一万年,不长;如果,终于有爱作为报偿……
浓郁的喜悦恍若断壁上的瀑布瞬间轰然而下,天地间一片静谧,苏暖静悄悄地凝望着他,害怕一旦出现大的动静陆暻泓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了。
陆暻泓已经走到玄关处,他俯低身,英俊明晰的五官在她的瞳孔里放大,苏暖试探性地伸出手,清楚视线里惦念了无数次的脸庞,有些哽咽的欢喜。
她微凉的指尖是暖暖的温热,真实的存在,不是冷冷清清的空气,也不是午夜梦回时黑暗里的幻影。
“陆暻泓,你回来了,真好……”
她还没站起来就扑进了陆暻泓的怀抱,就像是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猫,再次见到了温暖的归宿,紧紧地环住他的腰际,用脑袋蹭着他的胸口,喜极而泣。
“傻瓜……”
陆暻泓轻叹一声,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然后圈住她日益消瘦的身体,拍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浩瀚皎洁的月色。
“我不是说过,乖乖在家里等我,哪儿也不要去吗?”
陆暻泓的低柔责备的声音像一曲最动听的钢琴曲,然而苏暖听后浑身一僵,短暂的喜悦过后,错愕的惊慌一闪而过在脸上,她意识到了什么,抬手去摸嘴角。
然而陆暻泓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只是把她搂得更紧,苏暖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看看玻璃橱窗上自己倒映的样子,除了脸颊还有些肿,别的都还好。
苏暖还是有些心虚的,她担心陆暻泓问起她去了哪里,然而陆暻泓却没有追究她的行踪,好半天,她就这样贴在他怀里,真切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渐渐地心满意足。
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只要有陆暻泓,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谁能取代陆暻泓在她心里的位置,没有谁,即便是顾凌城,也不曾这么让她着迷。
陆暻泓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不用做,就这样抱着她站在客厅里,苏暖贪婪地体味着陆暻泓身上的气息,眼眶逐渐转为湿润,伸手反圈住了陆暻泓。
陆暻泓,陆暻泓……含在舌尖上像蜜糖一样的名字,如今念来却浸在舌根的酸楚里,仿佛也连带着淡淡的苦涩,但是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只要陆暻泓回来了,所有的不愉快都会过去,只要陆暻泓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