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接着忽悠
距离广州城十几里的捞鱼坊,是一个不起眼的村落,这两日却热闹起来,早几天有荷枪实弹的番鬼兵同大清国官兵一起,搭起了几处绿帆布帐篷,然后双方就泾渭分明的分成两列站在帐篷一南一北,双方人数相当,一个对一个的,挺胸叠肚,都怒目瞪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异国士兵。
最稀奇的是每隔两三个时辰,双方就有一列列士兵换班,然后又接着重复上演怒目而视剑拔弩张的戏码。
今儿早上,广州城方向又来了大批番鬼,最前面骑马的十几人,后面则是一队队红制服的列兵,总有百八十人。
骑马的番鬼都进了帐篷,洋夷列兵则全在帐篷外排的整整齐齐,一个个刺刀锃亮,可就把对面二三十名大清国士兵的气势压下来了。
有远远看热闹的百姓可就着急了,番鬼比咱们人多了不是?咱神州的官兵呢?
远方,忽然号角响,蹄声如雷,远远就见百余骑如蓝色旋风般卷来,号角激昂,铁骑如流,这彪铁骑各个蓝甲重盔,如狼似虎,虽仅百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席卷而来,隔得老远,彪悍刚烈之气已经弥漫天地,本来朗朗晴空似乎也为之一暗,阴云四起。
一排排刺刀闪亮的夷兵脸上都变了脸色,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护旗卫,魔鬼般的存在,这枝中国统帅的亲军每次出现在战场上都代表着血腥的杀戮,花城、土城、黄沙坡,联军士兵睡梦中都不愿想起的三个名字,每一处,都飘动着恐怖的蓝色火焰。
“哕哕”,蓝甲卫士拉动缰绳的动作整齐划一,烈马纷纷长嘶而立,扬起的风沙卷到夷兵阵中,许多夷兵不禁大声咳嗽起来,本来整齐的方阵马上散乱无比。
在帐篷口看着这一幕,巴夏礼脸色阵青阵白。
蓝甲亲军如潮水般左右一分,叶昭翻身下马,大步而出,朗声道:“巴夏礼先生,久仰了!”
看着这位锦绣衣袍粉面星眸的少年,巴夏礼一时有些愣神,虽然早闻听中国统帅年纪不大,可真没想过会是位二十岁左右的文秀少年。
叶昭却早走过来,同巴夏礼携手入帐。
帐篷内,并了一排长长的桌子,靠南的一面,坐着神态各异的十几名英法夷人,这就是参加和谈的英法代表团,除了官方代表,还有几位活跃在广州上海的商人。
叶昭笑呵对着他们拱手,却是用英文道:“大家好。”
众夷人纷纷起身,神色间都有些吃惊,这个少年,就是令联军吃尽苦头的中国统帅?
巴夏礼疑惑的问道:“统帅大人,您就一个人同我们谈判?”
叶昭微微一笑,道:“肃顺大人随后就到,我只是协办,谈判的事可做不了主。”
巴夏礼心下更是嘀咕,看情形这少年统帅对和谈好似不怎么热心呢。
叶昭孤零零一个在众夷人对面坐了,这些高矮胖瘦的夷人都不错眼珠的打量他,叶昭却怡然自得的端起了茶杯品茶。
巴夏礼想同叶昭聊两句探探他的心思,可见他这样子,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军人好战,更莫说少年将军了,巴夏礼就不由得心里叹口气,这和谈,怕是困难重重。
巴夏礼不由得看向了谈判使节团里的几名商人代表,心说你们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中国人又岂会答应?
半个多时辰后,大清国钦差肃顺等几名官员以及通译等随行人员才进了帐篷,肃顺勉强同巴夏礼握了握手,听闻广州城内夷人废除凌迟之刑、又令百姓之间脱帽握手为礼,可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那晚同侄子吃烧烤,最后倒也觉得侄子的爱姬颇有可爱之处,可面对洋夷,肃顺心里的厌恶之情又不由自主的翻腾。
在等见到洋夷送上草拟的和约条件,肃顺更是火冒三丈。
叶昭也接过一份洋夷呈上的文书翻看,虽在广州吃了亏,但英法显然寄希望谈判桌上赢上重重一局,提出的条款和前面差不多,例如要求各国公使驻京,增开营口、登州、天津、台湾等十几个通商口岸,外国人可以入内地游历、通商,外国商船可在长江各口岸往来,修改税则,减轻商船吨税,准许英、法招募华工出国,准许传教士进入内地传教,割让九龙给英国等等。
当然,还有些附属条款,例如不许加害在战争中帮助过英法联军的中国人等等。
至于军费赔偿,倒是仅仅开出了两百万两的数目,比之前世的八百万两降低了胃口。
饶是如此,肃顺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将草约往桌上一扔,声色俱厉道:“一派胡言,欺人太甚!”
通译侧头偷偷瞟向叶昭,见叶昭不动声色没什么暗示,他面对众夷人,遂用词就严厉起来,“各位使节先生,钦差大人对这份草约所有条款表示拒绝!”
洋夷们轰一声,就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巴夏礼脸沉似水,早知道这次谈判会艰难无比,那些商人提出的苛刻条件还没拿出来呢,中国人已经如此强硬,这场和谈的前景怕是凶多吉少。
巴夏礼看向了叶昭,灰色眼瞳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统帅阁下,你们没有准备和约草本么?”
叶昭坐在这谈判桌上,实则有些思潮起伏,代表中国,同外国列强在华顶级人物正面碰撞,谈判讲数,犹如梦境一般,而对面正同自己说话的这位暮气沉沉的“老岛国人”,却是曾经令中华民族饱尝羞辱。
自己,不管是青史留名亦或遗臭万年,从今而后,都将会在历史上写下重重一笔了,叶昭这个名字,千百年后,后人又会如何评述?
大清鹰犬?中华开国皇帝?总统?一个充满幻想的***失败者?亦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取了性命呢?
叶昭摇了摇头,抛去了自己的杂乱思绪,对巴夏礼微微一笑,用中文说道:“我们只有两点要求,第一,贵***队退出广州;第二,交出战争中的中国战犯。”说着拍拍手,通译忙将他的话翻了,又拿出一页纸递过去,上面有十几个名字,李明翰排在第一位。
众夷人又是一阵哗然,巴夏礼倒是镇定的很,说实话,他倒没想过中国人仅仅提出了一份十几人的名单,要知道中国人喜欢秋后算账是出名的,本以为广州城内曾经为联军服务的中国人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呢。
三人委员会里的法国人修莱敲了敲烟斗,虽然收敛了高傲,语气却不客气,对叶昭道:“统帅先生,你们对这次和谈完全没有诚意。”实则在这位少年统帅之前,修莱实在有些心虚,谁知道这琢磨不透的中国人会不会突然翻脸,他那令人恐怖的亲军可就在营帐外。心里更有些埋怨巴夏礼,为什么要申明双方的随从士卒数目不能超过一百五十人,这不正给他有借口带大杀器蓝旗军来立威么?
可他一贯以强硬著称,心里略有些发毛,嘴上却死硬,总不能被别人看笑话。
叶昭侧身和肃顺低语了几句,随即正色对巴夏礼等人道:“我们愿意作出让步,允许贵国商人进入广州城,前提是贵方同意我方的两个小小要求,退兵,交人。”
众夷人更是大哗,现在广州城本就由联军占领,商人随意进出,中国人理直气壮的所谓“让步”实在令人气愤。
巴夏礼的鹰钩鼻微微耸动,盯着叶昭道:“我们都对对方的态度有了初步的认识,看来贵我两方对和谈的诚意差距很大,今天再谈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暂时休会,请贵方回去后慎重考虑我方的草案。”
叶昭不吱声,肃顺听通译翻了,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距离广州城二十里外扎起了一座军营,和谈钦差大人的临时驻地,振威、振和二营驻扎警卫。
中军营帐中,只有叶昭同肃顺两人,饮着茶,密谈和议之事。
“六叔,不给夷人些甜头怕是不行啊!”叶昭轻轻叹着气。
肃顺虽是强硬派,但也知道此次议和若失败,英法重兵来袭,若破了侄儿的粤兵,加之各地发逆贼党,大清国可危在旦夕。
侄儿率粤兵若能在广东站稳脚跟,则北牵发匪南拒贼党,可谓定海神针,可保京师稳如磐石。
品了口茶,肃顺蹙眉道:“再开几个口岸倒也无妨,可看红发鬼们的意思,铁了心要教士商人进我腹地传教作乱,还要将领事馆设在京城?那可不翻了天么?你琢磨琢磨,洋岛国人在咱四九城大摇大摆的遛弯儿,可成什么体统?”
叶昭微微点头道:“那也是。”琢磨了良久,道:“六叔,要不咱这样,番鬼教士商人,只许在广东境内游历、行商,我盯得紧些,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领事馆,也都叫他们设在广州来!”叹着气,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你们来吧,只管祸害我广东一地的悲壮。
肃顺微微一愕,看着叶昭,道:“这,不好吧。”好不容易见侄子要在广东站稳脚跟,却要整日被番鬼呱噪,未免不美。
叶昭凝声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六叔你放心,我定有法子令这些番鬼搅不起风浪,保管治得他们服服帖帖。断不会令他们乱了我中华纲法。”
肃顺皱眉思索了好一阵,也觉得若想夷人满意,这是最好的结果,对于侄子,肃顺还是很放心的,即说有治番鬼之策,定然不是空口胡说。
叶昭又道:“当然,这是咱们的底线,若能谈出更好的结果,咱就提也不必提。”
肃顺点头,心说那是自然。在官场上肃顺可说搏涛击浪、稳坐潮头。但若说起外事勾当,那比之叶昭却是远远不如了。就更谈不上能看透叶昭对这次和谈的真实心思。
接下来十几天,双方都在不痛不痒的磨嘴皮子,各自陈述观点,讨论的激烈,实则一丁点实际进展也无。
一转眼,就九月了,秋风起,驱逐走了几丝闷热。
这日又同巴夏礼等人例行公事的应付过,叶昭就琢磨怎么寻找机会做突破口实行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