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丛生,和西部的所有黄金小镇一样。一条主干道连接起镇子的各个部分:教堂、民居、酒吧、商店等等,到处都是木屋和简易的帐篷。
被汉密尔顿逐渐控制的这片矿区属于“砂矿。”也就是金砂散布于表土中,需要用水将金粒与泥土分离。
郑阿巧等已经去矿区里探查,而叶昭也在酒吧与遇到的几个华人劳工聊了聊,可很明显,和几名劳工是华人工头,来到镇上,便是寻妓女鬼混,就算他们的嘴里,也浑不将“猪仔”们当成人来看待。
有时候叶昭也很无奈,但现实世界便是,下面的很多事,根本不是你在上面能控制的,很多理想主义的构想,往往在下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回到木屋的时候,叶昭颇有些意兴阑珊。
突然来了一百多号人,小镇上木屋和帐篷不够用,克里斯蒂娜便要叶昭和她同一个木屋,当时汉密尔顿先生铁青了脸,半天没说话,很可能他想趁这次机会与未婚妻成就好事吧。
被克里斯蒂娜捏着下巴喷了口烟,汉密尔顿先生立时骨头就软了,迷迷糊糊答应了克里斯蒂娜的要求,但事后自然大大后悔,同郑阿巧沟通还不够,又带了名中国劳工寻到叶昭,威胁叶昭敢碰克里斯蒂娜一根手指头,就把叶昭绑去印第安部落给他们剥皮。
几乎从来没有被人当面威胁过,叶昭倒颇有些新鲜的感觉,当然,汉密尔顿不知道他当时与死亡多么接近,只要叶昭咳嗽一声,他的脑袋马上就会像西瓜般被打爆。
木屋极为狭窄,从长木板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如果是冬天,木屋里定是冰天雪地温度和外面无异。
克里斯蒂娜僵尸般躺在床上,丝毫不在乎裙裤滑落雪白大腿春光外泄,她手里有一把转轮火统,黑洞洞的枪管伸进嘴里,而她则慢慢的扣动扳机,挞一声,击锤轻响,并没有子弹射出。
叶昭并没有被吓一跳,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反而现在的她慵懒、绝望、神秘而又性感撩人,和《安娜卡列尼娜》中的那最后陷入绝境的冰艳贵夫人是那般的相似。
克里斯蒂娜又慢慢将转轮枪枪管从嘴里拔出来,手上一抖,金属弹筒向旁边弹开,随即一枚子弹叮一声落地。
叶昭脑袋就大了,“俄罗斯轮盘。”而且是自己跟自己玩?她,她是真的想自杀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上天叫她走,她也就走了。
克里斯蒂娜冰蓝的眼眸看向叶昭一丝轻浮、满不在乎的笑意从唇角扬起,很难揣侧那张脸上究竟是忧伤更多还是孤独更浓,只是无论她多忧伤多孤独,都这样叫人难以抑制的痴迷,她把这些叫人不快乐的因子变成了沉溺的美丽。
“为什么,订婚?”叶昭不能无动于衷了总不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自杀死去。
克里斯蒂娜冰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坐起身,伸出诱人的玉指对着叶昭轻勾,冰眸迷离,红唇鲜亮,高挺鼻子轻轻喘息,一种西洋肢体特有的挑逗。
显然,她不在乎面前的中国劳工会不会说笨拙的英文,也不会去想他为什么会说英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事情值得她思考。
叶昭苦笑道:“你希望,汉密尔顿先生杀了我?”
克里斯蒂娜蓝色眸子闪过一丝不屑,起身,慢慢来到叶昭身前,高跟皮靴,亭亭玉、立,她比叶昭矮不了多少,染着红指甲的诱惑之手用西洋特有的那种挑逗姿势慢慢伸到叶昭脑后,搂住叶昭脖颈,一条黑丝袜美腿抬起无比诱人的盘在叶昭腰间,红唇贴在叶昭耳畔,轻轻喘息“你怕他么?”
叶昭笑道:“怕。”轻轻将她推开。
“胆小懦弱的中国猪锣!”克里斯蒂娜满脸鄙夷,一口唾液吐到了叶昭脸上。
叶昭一呆顺手就一个耳光打过去,“啪”一声脆响,克里斯蒂娜连退两步,这一巴掌叶昭力气可不小,她雪白脸颊立时现出几道血痕,嘴角有一丝鲜血沁出。
一来被她言语所激,二来就算上辈子都没被人吐过脸,这种奇耻大辱谁能受得了?两辈子,叶昭第一次动手打女人。
克里斯蒂娜捂着脸,冰眸里却没有怒火,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在木屋餐厅晚餐时克里斯蒂娜面色如常,看来也没跟汉密尔顿提起此事,叶昭本以为她会下令自己搬出她的木屋,而她接着寻找下一个和她一起下地狱的替死鬼,谁知道她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倒是皎月当空时,汉密尔顿又带着矿工翻译来寻叶昭,恶狠狠威胁叶昭在地上睡,不然就割破叶昭的喉咙。
而那矿工就狗皮膏药般赖在了木屋之外,自是汉密尔顿的吩咐,简陋的木屋木板缝隙很大,从缝隙能清清楚楚看到屋内情形,汉密尔顿留下的矿工自是监视叶昭的。
胳膊上有些疼,叶昭撩起袖子,不禁讶然,伤口处隐隐有化脓的迹象,这是下午时行走密林间被刺藤吾了一下,本也没在意,按照他特异的身体素质,一些小擦伤,不用半日便会痊愈。
怎么会化脓?叶昭正栓验伤口之时,克里斯蒂娜进了木屋,见到叶昭伤口,她走上两步,伸手捏了捏,叶昭立时倒吸口冷气,克里斯蒂娜就咯咯一笑,好似看到叶昭疼痛她很过瘾。
叶昭也懒得理她,整个一疯子,死也好活也罢,都和自己没关系。
克里斯蒂娜冰眸眨了眨,就打开桌上她的小皮箱,从里面拴出一个金属盒,变戏法似的将手术刀、酒精灯、药液、镊子、纱棉等摆在白布上。
叶昭呆了呆,接着就见她用酒精灯烧水给手术刀消毒,动作麻利无比,这哪里还是那个颓废绝望的贵夫人?
等克里斯蒂娜拿着闪亮手术刀来到叶昭身旁时,叶昭讶然道:“你做什么?”
“别动。”克里斯蒂娜已经抓住了叶昭胳膊,说:“伤口里有藤刺,带毒。”
不等叶昭说话,手术刀已经割入了脉血中,叶昭倒吸口气,忙用力咬紧牙关。
克里斯蒂娜熟练无比的下刀,用小镊子从伤口里镊出肉眼几不可见的几根毛毛刺,又上了药,拿纱布帮叶昭绑好伤口,整个过程快的惊人,没超过两分钟。
而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咳嗽,是侍卫送来了克里斯蒂娜的情报,是从汉密尔顿的随从嘴里一点点套出来的。
叶昭借着外面木杆上微弱的油灯光亮翻看,被汉密尔顿留下来“监视”他的矿工也想过来看是什么东西,却被侍卫笑着揽住肩头,拉到一边聊天。
翻看着这两张粗糙草纸,叶昭却想不到,说起来自己早就听闻过克里斯蒂娜,芳草地旅馆费舍尔太太的侄女。
今年二十岁的克里斯蒂娜本是纽约女子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天才,却因父亲和大伯破产,不得不极学来到西部生活,小费舍尔先生淘金梦破灭,开始酗酒赌博,留下了数千美元的赌债后被人割喉,小费舍尔太太为了清还他留下的赌债,不得不做了妓女。
三个月前汉密尔顿偶然见到克里斯蒂娜,立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当下就逼着小费舍尔太太将克里斯蒂娜嫁给他,一个月前,两人订婚。
听说汉密尔顿撞见克里斯蒂娜之时却是正在床上凌辱小费舍尔太太,就算订了婚,每次回旧金山,汉密尔顿也时常把“岳母”叫去陪他睡觉。
可想而知,克里斯蒂娜为什么生无可恋,对什么都漫不在乎了,那弥漫全身的孤独绝望气息,并不是故意做作。
回到木屋中,见克斯斯蒂娜又拿出转轮火统漫不经心的摆弄,叶昭道:“你就那么想死么?”
克里斯蒂娜并不理会叶昭,坐在木板床边,一条腿曲起,姿势极美。
叶昭点起颗烟,吸了两口,说道:“刚刚你帮我处理伤口时,像个天使。”
克里斯蒂娜唇角又露出媚惑众生的笑意,对叶昭勾手,指了指上了子弹的转轮火统,说:“来,和我玩游戏,你敢不敢?你敢的话,我就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最后一句,轻轻软软,媚意入骨,令人心都酥了。
叶昭无语,自不理她。
免不得被克里斯蒂娜轻蔑的骂声“胆小鬼”。
第二天叶昭便启程回市区,郑阿巧还要留个一两晚,加之肯定拒绝买野猪先生的金矿,怕有起冲突的危险,叶昭自然先行。
回去叶昭又坐了克里斯蒂娜的马车,坐在车厢里,两人一路沉默不语。
“中国人,你是不是王子?富豪?”克里斯蒂娜突然问,又说:“如果你是中国的有钱人,带我走好不好?带我离开这里。”
叶昭讶然,笑道:“你看我像么?灰姑娘的童话看多了?”
克里斯蒂娜蓝眸打量叶昭几眼,认真的道:“我不是灰姑娘,我可以成为一个很有用的人,只要你资助我念完医学院,我会帮你赚很多很多钱,我也不会用身体和你交换,我不喜欢你。”
叶昭心说你不是灰姑娘,你是疯姑娘,不过难得她能正经唠瞌,摊开手,说:“可惜我不是有钱人……”正想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找人资助。话还没出口,克里斯蒂娜已经拍拍自己的额头:“噢,上帝,我为什么要向这个胆小懦弱的中国人求助,我一定是发烧了,一定是。”
叶昭无语,下面的话就咽回了肚子。
马蹄声挞挞,渐渐清脆,车厢也不再摇的厉害,显然进了城走上了石路。
叶昭道:“自杀会被上帝抛弃,最懦弱的人才会选择自杀逃避,因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