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饵愣住了,转眼就被拖到路边,挣扎无果,看着队伍慢慢远去,雪地上滑出了两条黑黑的痕迹。
“放开她,由我来处置。”
尖利的声音传来,两个士兵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一个披着白色的甲、穿着高筒黑靴、手持弯刀的男子,这是漠沧军官特有的服饰。
两个士兵松了手,不爽地离开。
“何辄?你是何辄......”白饵惊愕的声音被打断,被军官带到附近一处无人的地方后才续上。“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风人的衣服?”
何辄背过身去,道:“我确实本该乘着大船,逃离了秦淮,但行程耽搁了,眼看着大船就要出秦淮河了,呵!”
一阵冷笑,拨动两处心扉。
“却被迎面而来的风人抓了,我父亲及一家大小都死了,我还活着。”
白饵闻言,有些胆颤,又问:“是因为那夜你来找我,所以才耽搁了行程?”
何辄转过身,半晌才开口:“你来这里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我五妹病了,我来找药。”白饵回答道。
“跟我来。”说着,何辄就带着白饵往前走。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东市的街道变得更拥挤,街边上都是仇国的流民,他们有的在乞食,有的用席子裹着身子一动不动,有的在傻笑,有的在割血喂着将死孩子,有的敲着木鱼,嘴里好像念着什么。总之,他们都将死于风人的刀下,无人幸免。
“我是猪,我是大笨猪,我是大肥猪,我是大懒猪;我是猪,我是大笨猪,我是大肥猪,我是大懒猪;我是猪,我是大笨猪,我是大肥猪,我是大懒猪......”
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看不出年纪的人像个疯子一样正在风人脚下打滚装怪,嘴里重复念着一些让那些风人听了发笑的词。
白饵看着周遭的一切,脚步缓了下来,眼神竟有些呆滞。
“以前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现在才发现,生与死只不过在一念之间。死是因为万念俱灰,活着是因为眼里还有盼头。死多容易,活着多难,但有时候生与死之间,你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何辄叹了一口气,眉间似乎又多了几分苍凉。
白饵指着何辄这身甲,冷冷道:“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因为这个轻而易举的选择,你就注定要背上叛国的骂名。”
“如果选择很容易,那还叫什么选择。一旦你选择活着,就别想着体面,或者戴着面具活,或者装一辈子的傻,或者虚伪一辈子,只要能活。”何辄的语气很坚定。
白饵看着脚下那个摇头晃脑的疯子,突然说不出话来。街上突然躁动起来,何辄带着白饵迅速离开。
当白饵再次回头看向这些流民时,他们已经开始被屠杀,因为一些莫名的理由,或者根本没有理由。
天色渐晚,在何辄的帮助下白饵已经获得了救命的药,正打算离开。
“我送你。”
“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太多,我承受不起。”
何辄冷冷地看着白饵,她不知道,这句话正深深刺痛着他的心。看着白饵离去时的孤瘦身影,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这一带,眼下正是风人严加巡查的时间,若是回去的途中有什么不测,你有想过你五妹吗?”
担忧的声音传来,白饵停了停脚步。何辄借机跟了上去。
很快,二人便安全到达了南郊。
南郊的林子较为繁盛,风呼呼地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孤魂在哀嚎。
“前面就到了。当心。”白饵作别后,欲转身离去。
“白饵,”何辄凝眉,唤着,想说的话似乎已经憋了很久,“你爱过我吗?”
白饵回头,再次看向何辄,心里很平静,一字一句说清:“该说的话,那夜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一直都很期待你能成为我的姐夫,我也一直把你当姐夫。但是,现在你不是了。”
白饵发现,眼前的何辄再也不是以前的何辄,他现在披的是风人的皮,是那群杀了无数仇人的皮,她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亲人,白家更不会接受。
何辄刺痛的眼眶渐渐湿润,历经千辛万苦似的,扯开了嘴唇:“白饵你记住,秦淮出事前夜,大雪泼天,为了带你跟我一起走,我何辄一家错过了生的机会。今日我何辄又在风人的刀下救了你一命,已是错上加错。你最好好好活着,从今以后,若再有危难,我何辄绝不护你。”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何辄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碎了,“啪”的一声,声音很响。
“多谢。”白饵屈身离去,声音飘散在风中,不知是温是冷。
除了一声感谢,白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欠何辄的太多太多,多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林中的风把雪吹得到处都是,两个人的轮廓在背道而驰的路上越来越模糊。
远处,白家老宅的灯火越来越亮,一个身影飞进了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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