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沧无痕颇是意外地抬起头,起初还有点不敢相信,后来看到一束严厉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这才证实,确实有个人在命令他去盛粥。当朝太子为一个囚奴盛粥,这无疑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是风趣的事。漠沧无痕并没有正视王福一眼,留给他的只有一丝重金难求的冷笑。
白饵听到王福的命令,停了停手中的碗,眼中若有所思,随后继续喝了一口粥。
看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无视,王福气得面目狰狞,猛地把抡起拳头,再次咬牙切齿地命令:“臭小子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去把我的粥盛过来!”
漠沧无痕看着那只威胁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王福的话已然弄得他甚是不悦,若是太子令牌在手,他准要让王福跪在他面前磕头乞饶,只是如今身不由己,若是与他闹出动静,寻找线索的事情不仅无法实现,还会连累白饵。白饵本就一心相助,决不能因为自己而受牵连。
看着眼前的拳头越攥越紧,漠沧无痕厉着眼,准备起身。忽然,一只胳膊被一只手扼住,漠沧无痕看向白饵,见她淡漠地摇了摇头。
漠沧无痕轻轻伸出手,将白饵的手放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执意起身,眼睛落在那锅粥上,随后径直地迈开腿,朝前走去。
王福得意的眼神紧锁着漠沧无痕僵硬的脸,深邃的黑眸里,漠沧无痕正一步步向他靠近,忽然眸光猝然一变,漠沧无痕转瞬绊倒在地。
一阵脚铐声猛地翻腾,彻底搅乱了白饵压着的心,白饵扔了手里的碗,奔过去将少年扶起,余光里,王福悄悄缩回去的脚,让她那张爬满担忧的脸,瞬间被愤怒代替,身体里那些冰冷流淌着的鲜血忽而炙热。
此时的王福已经弯着眼睛,笑得得意又奸诈,引得其他人神色黯然,头埋得极低。
被眼前的一幕幕逼得忍无可忍,白饵直直起身,咬着牙一步步走向那锅粥,猛地抓起大勺,狠狠地往锅中一搅,然后目光猝然一转,直直地锁住正笑得前仰后翻的王福,径直地走了过去。勺中溢出来的白粥一滴滴随着脚步的移动,飞快地打落在地。
王福听到动静朝白饵看去,木然的眼睛来不及惊慌,眼前突然一黑,泼天的白粥直直地飞落在他颤抖的脸上。
粥勺猛地飞回锅中,白饵转身扶着少年一步步走出了牢房。
一条条冰冷的线条顺着鼻梁直直崩落,王福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任由一滴滴粘稠的液体滴入沸腾的眼眶,咬牙切齿之间,滴滴白粥被吞入腹中。望着白饵一闪而逝的身影,两个紧攥的拳头几近扭曲。
囚奴囹圄外天光越来越亮,东边的日出平时在这个点早已升起,只是今日旭日东升的迹象模糊得让人难以察觉,白茫茫的天空上除了几朵缥缈的云丝在游弋,便无任何生机。
时不时几卷狂风吹来,囚奴囹圄大门口那层厚厚的尘土也一同被带起,不一会儿,半个囚奴囹圄皆沦陷在一片风沙之中,扎根在沙地之中的几棵枯树被肆虐得面目非,几只在上面栖息的乌鸦被吓得扑扇着黑色的翅膀飞向天空,同时发出一片凄惨的叫声。
白饵正扶着少年一步步来到工地,信手挥飞了扑面而来的一支羽毛,低头看着少年僵硬地迈开的步子,皱着眉忧心问:“你没事吧?刚才那家伙明显是在挑衅,你为何还要执意听他的话,那种人两面三刀,一心作威作福,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没必要搭理。”语气忽然硬了起来。
漠沧无痕禹禹前行着,刚才摔的那一跤倒是无碍,只是带着脚铐行走,一时间还是很不适应,两只脚由不得他驱使,每走
一步总觉得有摔倒的风险。
“我无大碍,”漠沧无痕摇着头,停下脚步,对着白饵解释:“当时那个情况我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手无权势,与他正面交锋,于我们都不利,容忍一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此事都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他便不敢拿你怎样。”
“不对,这就和那高门大户的斗争不同了,高门大户里仰仗的是权势,耍的是心机,而这里,大家都是阶下囚,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所以不必受制于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怎么个斗法,一味忍让只会纵容敌人,他既然要你死,在他背后就会有一千种死法等着你,与其忍着,倒不如给他重重一击,拼个鱼死网破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着,白饵便凭空攥出一个拳头,坚定的眼神在拳头上打转,良久,轻轻打开拳头,往上吹了一口气,一只羽毛从手心飞了出来。
漠沧无痕跟随着白饵的视线,看着飞上天的羽毛,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为漠沧风国的太子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依仗着至高的权位企图去欺压那些明里暗里与他作斗争的人,因为他始终记得那个人和他说过,权势一旦掌握在手中,就不要老想着如何巩固和发展,权势是当用来保护弱者,造福那些无权无势的人,一旦陷入了维权的斗争,那些纯粹的初心就会开始扭曲,心里除了算计就是野心,秉着这样的心思去掌权,倒不如不要这泼天的权势。
这些话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些年,对于皇室的那些斗争,他都是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凭着各种技巧将他们一一化解,而且他根本不屑与和他们斗,他的精力也的确悉数都放在政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