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你无需知道。”漠沧无痕重新回到案前,甩开身后的袍子屈身坐下,顾不上阿信的迟疑,只是冷着眉信口一睹,同时再次拾起了狼毫,蘸了蘸墨。
阿信跟随着太子的视线,最后把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明显,他听得出,太子始终不愿把那些不为人知的话说出口,但,他今天必须要问出个由头,哪怕是拼了在太子心中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他也要问,虽然他很清楚自己逼问的是一个太子。
紧接着,阿信一步步踏到案前,沉着脸直直地跪下。
太子顿了顿,停住了悬在空中的笔,旋即抬头看向阿信。一滴墨悄然滴落。“阿信这是做什么?”
“阿信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阿信肃然道,脸上毫无表情。
漠沧无痕恍然地低了低头看了看,那是阿信眼神停滞的地方。他知道,阿信是在为地图之事请罪。搁下沉重的笔,安然道:“这张图是真的,之前是本宫错怪与你了,你起来吧!”
“阿信罪在未能及时保护殿下,导致差点毁了整个东宫。”阿信道,话中字字见血。
漠沧无痕有些意外,不是因为图纸,竟是因为一桩与他毫无干系的事。但,从他的话中怎么感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或许是他的正常推测,不管。沉吟片刻后,漠沧无痕道:“去与归,本宫皆是安然无恙,你何罪之有?”
“殿下莫要再骗阿信,”阿信自责的神色中忽然泛起一丝笑意,然后对上太子疑惑的眼睛,接着陈述:“阿信在接到寻白饵的命令后,便匆匆奔出了东宫,可就是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阿信却在殿外的草坪中,拾得了殿下随身携带的太子令牌,”
说着,便从腰间和袖中分别取出了两块令牌,一块是太子赐予他的,一块是太子的随身之物。由于绳结的缠绕,两块令牌静静旋转着。
阿信把视线再次移回太子,太子脸上此刻显然满是惊讶之色,对此,他却一点都不惊讶,而是接着陈诉下去:“阿信斗胆揣度一下殿下此刻的心思,殿下现在可能想说,殿下的令牌是回东宫之后遗失的。可事实胜于雄辩,在阿信从草丛里拾起它时,上面已经满是霜露,摸起来,冷冰冰的,显然它在草坪里待了一天一夜。可想而知,殿下在失了令牌后,处境该有多么艰难!”
阿信跟了太子这么多年,但凡太子微服出行,皆以面罩示人,若是没有太子令牌傍身,恐怕太子在众人眼里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渺小的一位。可太子从小养在深宫之中,他哪里尝过外面的险恶,哪里过得了简衣素食的日子,一天一夜,那该是怎样一个处境!
阿信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把两块令牌一并收在手中,呈到太子面前,吞下满腹心酸:“请殿下责罚!”
“令牌是本宫自己丢的,责任在本宫自身,况且,前与后,你皆不知情,本宫不会怪罪与你。”漠沧无痕淡淡道,眼眶变得有几分沉重,似乎陷入了一片澡泽。
事到如今,太子宁愿责怪自己也不愿以对他有任何惩罚,太子真的只是比别人宽宏大量吗?
不,当一个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推时,只能说明这个人只相信自己了。一个只相信自己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别人呢?显然,此时的太子不再相信他了。
可是从头至尾,他要求的哪里是太子的责罚,他求的只不过是一个让他听太子说出实情的机会罢了!
阿信将头埋了下去,手中的令牌被他越抓越紧。心中的自嘲越来越
多,太子那么聪明,他当真听不出来吗?他只是还是不愿说出口罢了。
话已至此,阿信也没必要再请罪了,慢慢将手臂收回,提着千斤重的双腿从冰凉的地上颤巍巍地起身。余光里,太子早已神贯注于那张图纸上。
无可奈何,唯有退下。
阿信迈着步子,转身之际,忽然停下,再把目光移了回去,突然问:“殿下行事向来严谨,不但要求别人做事要不留痕迹,也要求自己做事不留痕迹。可是殿下是否认真想过,常伴了十多年的太子令牌,怎么可能会一朝悄无声息地遗落?”
被阿信一时问得语塞,漠沧无痕顿了顿,须臾,淡淡道:“深宫之中斗久了,难免有分心的时候,这其实很正常。”
一个谨言慎行了十八年的人,遗落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说正常?阿信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殿下可以骗自己,但殿下骗不过旁人的眼睛。阿信跟了您这么多年,殿下是什么样的人,阿信看得比谁都清楚。以身试险后,殿下才来怀疑这张地图的真假,而前期只是让阿信做一些初步判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殿下要做的事情远胜于任何事,这件事它牵动了您的心,以至于冲破了您平日所有的防线。从您丢令牌开始,就说明殿下已经乱了阵脚。”阿信直言,没有任何犹豫。
说着说着,不定的情绪迎面而上,转身朝太子接着道:“殿下可曾想过,因为这个毫不设防的冲动,您将会招来杀身之祸?您是漠沧风国的太子,您若是因为意外出事了,整个东宫会如何?我皇会如何?整个漠沧又会如何?这些您有想过吗?”
“地图,本宫信你,才敢用。置于这件事,本宫自有分寸。阿信只管一如既往做好本宫给你安排的事便好。”面对着阿信的声声质问,漠沧无痕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