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室顶端有一个微微小孔,一道昏黄的巨型灯光穿透小孔,直射在望镜之上,炽云殿的动向竟悉数浮现在望镜之中。
将离行走江湖走南闯北数年,遇见过无数能人异士,亦见过许多奇巧的机关设计,但这种玄幻的望镜还是头一回见。千面琉璃的机关设置已是人间奇迹,这小小的望室亦别有洞天。思及此处,他发现,他身边这位德道高僧越发高深莫测。
拉回思虑,定神细视,只见望镜中,炽云殿殿顶,中央藻井有一条巨大的雕金蟠龙,从龙口里垂下一颗银白色大圆珠,周围环绕着六颗小珠,龙头、宝珠正对着下方宴席的上方宝座。
那蟠龙周身有双龙戏珠,单龙翔舞,行龙逐月,升龙驾雾,降龙腾云,多态多姿。还有炽云火焰形同盛放佛莲,点缀在万龙周身。其龙鳞和炽云皆由琉璃所造,晶石镶嵌其中,从不同角度看,便可看到不同的颜色。
炽云殿下方,东西南北四面皆陈列着无数尊大大小小的金身佛像,尊尊佛像散发出旖旎的光芒,将殿顶的千面琉璃照得极其绚烂。
偌大的炽云殿五光十色,光影绰绰,原本静态的万千浮雕皆有了神韵,正于殿中来回穿梭。
整个望镜仿佛通灵,将离如步幻境。千般琉璃、万象佛光的奇景,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场盛世美景背后正酝酿着惨绝人寰的谋杀。
不料,北水南来将望镜轻轻一转,望镜里呈现的场景登时切换到了炽云殿的正中央,一方长长的宴席跃然镜面,他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长宴之首,漠沧皇着滚龙袍于众宾客中独树一帜,佛光照耀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而成,棱角线条分明,眸光锐利深沉,邪魅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浪不羁的笑,叫人看得竟心生畏惧!
视线往下移,宴席之上的宾客皆着黎桑特有的官员服饰,其形貌清晰可辨,他一个异国人尚可辨认出那是仇人,何况仇人自己呢?
此事似乎有些端倪,前几日入驻秦淮的狼人呢?他们难道不应该是这长宴会的主客么?
将离目光忽然变得急促起来,眼风一扫,长宴四周的方形小宴上,坐着的正是狼人!如此重要的宴席竟主次颠倒,更诡异的是,狼人的寿宴上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仇人!
将离目光一转,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朝北水南来赫然诘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狼人退居一隅,仇人竟成了主客,这怎么和你们的计划不同?”
“我们已经中了漠沧皇的计谋。”北水南来嗔视着望镜里的一切,异常平静道。
局势如火,硝烟已经蔓延,此刻,一切竟成了漠沧皇的计谋?
将离自是不信,眼中不知是喜是怒,他冷笑道:“计谋?一切皆是计谋?大师莫不是在和我说笑吧!”眸光惊变,眼中锐利的光芒,几乎要把北水南来凌迟。“你是浮屠宫的住持,浮屠宫中宴会如何安排,你会不知?”
气氛已然紧张到极点,暗室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嘈嘈切切错杂地弹着琵琶,不断催促着人心,突然,那琵琶弦被骤然弹断。空气的温度降到冰点。
“三日前,所有狼人皆入秦淮,入驻浮屠宫,狼人受邀赴宴满城皆知,谁知方才漠沧皇下令将黎桑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部请入炽云殿!狼人心思歹毒至极,这一步老衲也未曾料到!”被将离逼得急火攻心,北水南来登时加快了语速,心中喷薄欲出的怒火一压再压。
他好歹也是名镇四方的高僧,整个黎桑谁不敬他?黎桑君主若是在世,见了他,也得朝他问句好。中了狼人的计谋已经让他怒火中烧,将离莫非是想把他逼死不成?
“荒谬至极!才不到一刻,那些三品官员又是从何而入?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又是如何坐上去的?难道你的人就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吗?”将离冷眼相问。
被将离问得无可辩驳,北水南来不再接口,再与他争执下去,整件事只会越来越乱,索性闭上了沉重的双眼,那重重叠叠的皱纹压成了一条线。拨动着手里的佛珠,良久才平静道。
“一切已成定局,不可挽回!”
寥寥几字仿佛离枝的枯叶,飘荡在空中,枯黄无力。
成败在此一举,北水南来的异常平静着实让将离疑惑万分,或许在旁人眼里,他是心无旁骛的出家之人,是历经人世苦楚的大师,哪怕火势蔓延到他脚下,他的内心亦可无波无澜。
可在将离眼里,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暗室静谧无声,但那千军万马早已抵达城下,噬敌的战鼓已经敲响,想退?那是不可存在的!
将离深邃的眸子忽然暗了下去,面色犹如刀光。“我问你,炽云殿的千面琉璃、万象佛光何时才会结束?”
“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