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不想走了。
找到了那些老和尚,告诉他们,他愿意做住持。
隔了几天后再想想,有一些后悔,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但看到金明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祥和,他的内心又觉得特别踏实。
当了这么久的住持,其实也说不上啥难,反倒是以前那些不该做的事,如今做起来,有理由了,还是顺理成章的那种,也没人敢说他,何况他鬼点子多,不容易被他们发现。
寺里的事都有老和尚把持着呢,他只要负责吃饭睡觉,无聊时就到寺院里逛逛,这样的日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待久了就觉得闷得慌,闷得他心里又痒痒了。
虽然说做了住持,以前那些花心思有所收敛了,但这些天他实在把持不住了,就想找点乐子。
这不听说秦淮河上飘来了一艘花船,花船上有位美娇娘,长得貌若天仙,银子若是丢得中,便可带回家中做妻房。
这才骗了那些老和尚,拿了些香火钱,说是下山救济难民,实则是要到秦淮河畔走一走,他也要去试试手,若是银子丢中了美娇娘,找个理由带上山,从今以后,也好在山上安安心心做个快快活活的住持。
张驼背抬头看了看天,觉天色已不早,正了正肩上的包袱,一瘸一拐地下了山。
远处,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苍山覆雪,峭拔多姿,云遮雾绕,白雪之中,亦有翠绿翘枝头。
此时,柳叶渡口已经聚了许多人,距渡口三篙远的地方,一艘花船浮在水面。
有一美娇娘,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似惊鸿停驻船头。花船装饰雅致,与美娇娘的装束相得益彰。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龙蛇绘丹青,宽广的长袖口随风翩跹而舞,整个人欲托清风去。
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休,一双银色的眼眸如月下一河潋滟的水,微微抬起,似月浮出云端,见银子迎面而来,眼眸里不见一丝波动,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勾勒出一道微笑的痕迹。
她手摆彩扇,身姿曼妙,如云似雾,回头轻瞥,只见一道水花飞溅足足有三尺之高,水面荡开了一朵朵清冷的涟漪。
“美娇娘,下船!”
有一屠夫生得肥头大耳,两手撑腰,朝对面的美娇娘大喊了一句。
“不行滴。”
美娇娘合拢彩扇,回绝道。声似画眉,婉转悦耳,引来了一两只鸟雀,停在了船篷上。
“怎地不行?我银子丢到了,快快下船,跟我回家!”
屠夫急不可耐道。
“你的银子丢偏哩,丢到花船后的水里去哩,水花都溅得三尺高呢!”
美娇娘从容接道。
众人同屠夫一样皆看傻了眼,明明看着银子已经打在了美娇娘的身上,谁料,水中却莫名其妙地飞起了涟漪。众人垂头丧气,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我嚓,银子都丢光了,还没丢中?”
“屠夫哥哥呀!您不妨今夜杀了猪明日在长街之上卖猪赚了钱,再来此处,说不定还有机会哩!”
美娇娘温柔提醒道。
屠夫挠了挠头,觉得美娇娘说得不无道理,骤然抬头朝美娇娘喊了一句。
“那好,那我明日再来。”
说着,捡起身下的钱袋子,甩上后背,转身撞出了人群,依依不舍,不忘叮嘱。
“美娇娘,要等我嘞!”
美娇娘不禁掩唇哂笑,渡口上有人暗中嘲弄:“这钱屠夫也真够傻的,等他明日来,这美娇娘早就被人丢中抱回家了。”
正当众人跃跃欲试却因囊中羞涩而愁眉不展之时,柳树荫下一瘸一拐地走来了一个驼背的和尚。
张驼背停了停脚步,面朝黄土,喘息了一会,两道短眉渐次舒展着,包袱挂不住,从肩上滑到了手臂,掉在了脚下。
顾不上了,他只是用衣襟擦着额头上的大汗,听到喧闹的声音,不禁抬头往左前方看了一眼,那里人群稠密甚是鼎沸,人头高高低低摆动着,隔着一帘帘柳枝,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仙女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心中狂跳不止,他眨巴眨巴眼睛,背起银子加急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