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一席黑影没入一片丛林,她成功躲开了官兵的视线。
他三千墨发,随着奔跑的身姿,在身后起起落落,就像明月一般美好。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划起一抹幸福的笑,心里飘着厚厚的云彩,暖暖的。
她不去想身后有多少危机,也不去想前路有多少未知的风险,只想珍惜眼下每一个刹那,像现在这般,与他五指紧紧相扣,然后肆无忌惮地跟着他跨越千山万水,永远都不要松开。
再回首,已在宫道之上。
将离停下步子,回过头朝远处望了望,确定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后,才看向白饵,关切地问:“白饵!你没事吧?”
这一问,问得似乎有些唐突。只见她盯他盯得迟疑,眸光比月色还要寂寞,脸上满是怅然若失之色。
“白饵?”他忍不住唤道。
她轻退半步,意识顿了顿,旋即重新提起目光,佯装得安然,回道:“啊我没事……”
原来她根本逃不出那个有关他的噩梦,原来她还没有真正醒来,她好像被梦境关在了一个小小的黑匣子里,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将离眼神忽然变得冷漠,盯着她腰间的藏拙,冷声道:“把刀拔出来。”
听着他命令的语气,白饵有些茫然。
“拔刀!”他目光如火,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恨声命令:“快啊!”
她想问他缘由,可声音已经哽咽,亦不敢抗拒,只好咬牙将藏拙从刀鞘中愤然抽出。
“抓住它!”他冰冷的眼神抬起。
咫尺之间,她的步子下意识退了几步,提起手将刀柄抓得紧紧的。
不曾想,他猝然将自己的衣袖翻起,半只裸露的臂膀送到了她的刀下。
一道血红的伤口,将她的眼睛彻底撬开,意识慢了半拍,手中藏拙“哐当”一声滑向雪地,像是插在了她的心尖。她急忙上前,不可思议地问:“你疯了!”
一声责怪过后,又想着如何给他包扎伤口。可他,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将离袖口一掩,歇斯底里地朝她问:“看清了血的颜色吗?嗅到了血腥味吗?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吗?我告诉你!三个时辰之后,你要面对的是血流成河!”
眼前的白饵,顿时哑然。他眉峰一扫,背过身去,终是残忍地说出。
“你若选择一直沉浸在李愚的死亡之中,咱俩谁都活不成!”
他们彼此静默了几个弹指,直到纸片般的雪花从天空慢慢刮来,将他二人的身影扯得越来越模糊。
那时的雪,像极了一片一片惨白的纸钱。
白饵弯下身子,慢慢拾起雪中带血的藏拙,映在刀面上那对眼睛,凌厉如霜,暗藏着不可预测的威力。
你曾问起,余生,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说,余生……余生我只想替我家哥哥看着秦淮,看着秦淮那熟悉的一草一木。
那时的我心中满是期待,可回答你的语气终归变得低沉,我不确信,有太多的不确信,因为,曾经无数次的绝望,使我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
可你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将我心事洞察得巨细无遗,你仿佛不愿从我口中听到任何有关绝望的假设。
“可是,会有那么一天吗?如果有,那是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生命将息的那一刻?或许,”
“或许明天。相信我,你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答应我,好好活着,我要你亲眼看着秦淮冰消水溶、草木葳蕤,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得繁华,比昔日还要繁华!”
或许在别人眼里,你说的只不过是天方夜谭。
可是李愚你知道吗?在我看来,那一点也不天马行空,那是你真真切切向我许下的诺言。
因为你说了,所以我便信了。
那时的我,并没有问你相同的问题,因为我知道,我余生的心愿,便是你余生的心愿。
如今你不在了,你生前最大的心愿,便由我替你去实现吧!
但请你在我看不见你你却看得见我的地方,亲眼看着,看着秦淮冰消水溶,草木葳蕤,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得繁华,比昔日还要繁华!
他们将各自的弯刀牢牢握在手心,一路栉风沐雪,踏上了一条既定且未知的路……
监工大营。
一个伪装成漠沧士兵的仇族人入到阁中,朝阁中大人拱手复命:“参见大人!”
季青云当即搁下手中的雨花台结构图纸,紧着神色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
士兵默下眼神,摇了摇头。
季青云不由得紧了紧唇角,满脸皆是忧心忡忡之色。
余光再次移向那张图纸,千重困惑重压心头。
雨花台由他亲自监工,构造设计,他最是清楚,雨花台守卫亦由他亲自分配,人员定量,他自是心中有数,可如今要查黎桑太子的人,却也难如登天?
若不能趁早将黎桑太子“天降祥瑞”的预言打破,其后果不堪设想,只恐浮屠宫炽云殿之事要再度上演!
他愁眉紧锁,眸光一亮,旋即看向士兵,命令:“速至贺兰大人的营帐中,设法获取工事简章!还有,继续查下去!务必要将混入雨花台的可疑的人找出!”
“是!”士兵应声而去。
“慢着!”季青云又附加一句:“若是设法不成,便告诉贺兰大人,是本太师下的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