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媚?”这名字怎么听得那般轻挑呢,兰花草心中打着趣趣,又说:“那往后我便唤你轻媚了!”
“嗯嗯!”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眼神已经开始看向了别处。
“你这来得好呀,这个马公公总算是知道心疼我们这群姑娘了,这群姑娘这几日忙前忙后完全应付不过来!”全身的筋骨酸痛仿佛是在一瞬间爬上来的,兰花草一看到廊上的座位,便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青妹问:“她们在干什么?”
兰花草一边疲倦地捶着肩膀,眼神一边随她看了过去,正好是安福殿的方向。
她骤然惊坐起,青妹面不改色地看了看她。
“哎呀!不好!竟只顾着跟你说话了,正事都给忘了!得赶在太皇太后走出那个殿门之前,把这园子的落花都清扫完!”
“这是为何?”
“为何?太皇太后素来爱花,却最不喜看到那些伤春悲秋的画面。若这园中尽是百般凋零,一片狼藉,只怕又要惹她老人家不喜了。”兰花草解释着,“你也别愣着了,先去帮大家伙的忙吧!其他事宜我晚些再帮你安排。”
她这边快言快语地吩咐着,她却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两只眼睛没个定数,这可极坏了急性子的兰花草,“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好,”青妹不疾不徐地看向兰花草,应答道,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节奏上。
青妹正准备下廊去帮忙,兰花草盯着那倩影,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等等!”
她蓦然停住在那,眸光一顿,再回首时,长睫波光般一闪,掩去几分不定的神色,平静地问她:“怎么了?兰花姐姐?”
兰花草盯着她的发髻,不发一言,随后取了自己头上的菊花走上前,替她簪上。
“这样看着,便没有违和感了!与这万寿宫融洽多了!”
兰花草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
“我床头箱子底还压着好几个旧岁发的呢。我这个你先用着!我待会抽空便去取。”
听此,青妹欠身作谢:“多谢兰花姐姐。”
“哎哎,”兰花草大手一掩,开始临时说教起来:“没啥好谢的,在这万寿宫做事,就得学着面面俱到,处处细致,不容有一丝瑕疵!毕竟,主子的心思难测,咱们做下人的,只能力臻完美!”
她这般说着,见她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寻思着有压力了,忍不住近身盖了盖她的手背,“你也别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没那么可怕,她对我们这些下人,向来体贴……”
实在不忍耽误她,青妹忍不住打断道:“方才姐姐说,那殿中——”
“哎哎,我又忘了!”
兰花草猛地敲了一下脑袋,这记性!
然后兀自嘀咕着,“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在里面聊到这会儿,差不多也要出来了,我得去再催催那群姑娘……”
转瞬,兰花草一个箭步下了长廊,而那发髻上刚刚簪上菊花的宫女,微微侧身,眼神不由得拉向安福殿的两扇大门……
殿中,榻上坐着一个年近古稀,身板硬朗的老人,童颜鹤发,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手中捧着一个瓷盏,正神情怡然地品着茶,虽至人生暮年,但举止神态间,颇见当年仇国第一才女的风范!
坐在一旁身披凤袍的女子,身板娇小瘦弱,不堪一握,面容小巧,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干净通透,虽不施粉黛,肤色更显透白、清纯,这般容貌放在整个后宫不算惊艳,却十分耐看。
帕子攥在手心暗暗拧捏着,她正准备掩唇轻咳一声,也好借此跪安,此时海姑姑恰好入殿通报:
“太皇太后,廑王殿下回来了,此时正在宫门外候着呢。”
“靖儿回来了?”太皇太后忙不迭将茶盏暂搁一旁,语气里透着七分惊讶和三分激动。
见此,皇后率先欠身,“皇祖母,那儿臣晚些再来看您!”
太皇太后目光慈爱地看着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哀家让海姑姑送送你吧!”
皇后再次福身,如此这般便出了安福殿。
正出宫门时,恰好与迎面入宫的廑王对上,廑王停在一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皇后则攥着手心的帕子,低敛的眼神,只是匆匆掠过半身服饰,便欠身离开了,身后——
“恭送皇后娘娘!”
廑王躬身拜着,余光缓缓上抬,目送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宫门外,他嘴角微微勾起,遂折身继续往安福殿去。
“儿臣!给皇姑祖母请安!”
望着那期待已久的身影折身跪在了自己身下,太皇太后连忙喊请,“靖儿快些起来吧!”
“谢皇姑祖母!”黎桑非靖笑着再拜,整个人气宇轩昂。
“来……来,坐到皇姑祖母身边来!”太皇太后招手唤着,萧索的眼神几番端详,直到眼角泛起泪光,再这般近身看他,也不知道外面的年月过去了多久,她颤颤的手隔空停着,一时间竟无处安放,于心不忍地说:“靖儿此番归来,消瘦了许多!这番于南陵替先皇先皇后守陵,定吃了不少苦吧!”
“儿臣此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黎桑万民,唯独愧对养育儿臣的双亲!父皇母后在时,儿臣便没能在他们膝下尽孝,此时方知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黎桑非靖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只是,一切追悔莫及!遥想当年宫中大变,危难之际,恨不能以身相替!一朝长眠于黄土,亦不能及时守在一方。南陵此行,儿臣并不觉得苦,只要能弥补当年遗憾,儿臣穷极一生守在南陵又有何妨!”
“好孩子,倘若先皇先皇后泉下有知,定能欣慰!”太皇太后忍不住托起那双已经无所依靠的手,想要给与他更多的温暖。
黎桑非靖惶恐,下意识从中收回,抱歉道:“儿臣一双糙手,怕是要伤了皇姑祖母的尊容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道淡淡的疤痕印刻在那手背上,她一双老眼却看得丝毫不差,惊讶地问他:“你这手背的伤,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又是因何所致?”
靖儿这孩子,她几乎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先皇后宠爱有加,从来都不允许他受到一点儿伤害,倘若先皇后还在,见了这伤疤定要掉泪!
“皇姑祖母问儿臣伤从何来,可能连儿臣自己都不记得了……也许,大概是两年前吧,秦淮的恶战刚刚结束,然而天下四方犹未平,儿臣远赴西陲边境,清扫余党,抚平战乱,这一去便是一年!或许,这伤便是战场上留下的吧!”黎桑非靖举目遥想起,继而低头一笑,很是无畏,“儿臣身为黎桑的子民,有责守护黎桑,受点伤在所难免,皇姑祖母不必忧心。”
“靖儿……”太皇太后眸光跳动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心中百般心酸:要知道,你是我皇室中人,也曾是我黎桑皇室尊贵的太子,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
黎桑非靖笑着替她抹去眼中泪水,佯装轻松地说起:“此番回京,儿臣瞻顾遗迹,如在昨日,虽有时过境迁号然之感,今见到皇姑祖母,却是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