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个人都不难发现,彼此黑色披风之下所罩的仍是刚参加完寿宴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宫装。
隔着一层面罩,二人互相对视着,直到把对方的身份看穿、确定。
白饵漠然看了宫墙下一眼,“廑王的府兵马上便要追过来了。”
江沉吟仿佛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忽然盯着她眼里满是可笑,“原来,这便是你回来的目的!呵呵呵呵!”
这个答案简直令人惊悚,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让人相信!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线索,也只有这个答案能与之完美契合。
白饵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同她一样,眼中有着同一种震惊。
这应该是自亡奴囹圄的青坡一别之后,真正意义上与她相遇。
她不是宸妃沈含,她也不是才人燕温婉。
她不敢相信,今夜在背后搅动这一切的竟然是她!
想到这里,白饵不禁转身离去,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如今二人身份揭破,日后注定是敌人。
她很清楚。
“就不想知道青坡一别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她停下了脚步。
“当初我自以为大仇得报,在这世间了无牵挂,直到我走出那扇牢门,亲眼目睹了风人的丧心病狂、仇人命如草芥一般奄奄一息,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道已经变了,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她闭着眼睛,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我不敢相信!”江沉吟的语气忽然变得了断,“就是凭着这份不敢相信,我才会一路走,一路目睹,直到走出那扇宫墙!直到听见有关黎桑非靖尚在人世的消息!”
“我几次亲眼看见他出现在我面前,可我却发现,我除了空有一腔仇恨,我什么也没有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最后,我遭受着那些流民所遭受的,好几次险些死在风人手里,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每日渴望的,竟然是期盼仇国早日卷土重来!”
江沉吟忽然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或许你会觉得很可笑吧!当初我巴不得它亡!巴不得它早日破碎!有一天竟然也会盼着它好,盼着它能救一救自己……也许是报应吧!仇国等来了云开雾散的那一天,而我却没有等到。”
“凯旋军杀回秦淮的前一个晚上,我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一样,被一批风人秘密送出了城,那些畜生暗箱操作,要把我们送去前线,做军妓。后来黎桑收复失地驱逐风人的战争此起彼伏,民不聊生,去往前线的最后只剩了我一个人,本以为我已经死里逃生,不曾想却再次坠入了地狱……”
她又道:“终于,有一天我活着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以沈含这个新身份活了下来,你在煦暖阁听到的那些有关歌女沈含前半生的亡命天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正因如此,才瞒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
要说这两年经历的痛苦,白饵没比她少,她对她怎么活下来的显然毫无兴趣。
她只是想不通,短短半年之久,她如何将这偌大的皇城控制在手,更想不通,漠沧无痕为何会成为他的目标。
如果说今夜在寿宴上刺杀廑王她不需要任何理由,那么漠沧无痕呢?同样的毒酒为何同时送到了漠沧无痕的面前?
她蓦然回过头,“江沉吟——”
“她已经死了!”
那个被唤的人忽然歇斯底里。
“两年前,江沉吟早已成了遍野伏尸中的一具,活下来的,只是沈含!”
白饵看着江沉吟有些震惊,直到听见她说。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既敢将这些所谓的真相告诉你,便不怕被你抓住把柄。要知道,漠沧无痕是何等聪明之人,连他都不相信的,又凭什么因为你去相信?”
江沉吟附加了一句:“凭什么因为一个要杀他的人去相信呢?”
白饵内心顿时一震,这是在威胁她?
她终于明白,从跳出豁桑殿的那一刻起,江沉吟已经在正面向她开战。
廑王府兵追逐而来,江沉吟转瞬即逝,白饵随即也飞下了云台。
“刺客呢?”廑王此时已披上了作战的盔甲。
“对方并非一人,已掩护逃去!”为了防止廑王看出什么,一下云台,她便作势去追。
“且慢!”
皇城中的黄金甲马上便会过来支援,届时她定会暴露什么。
廑王当机立断:“你莫再追!你的身份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候,耳听的黄金甲卫的声音逼近,廑王又作催促:“迅速离开这里!”
“好!那之后再靠鸾镜联系!”
白饵说罢,正要离开,云胡姒思忖的眸光一抬,陡然想起了宴席上漠沧无痕饮下的那杯毒酒!
“等等!”
她看了眼廑王,不遑交代,催促的目光送向白饵,“漠沧无痕中了猛虎鞭!你速回万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