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秀秀蓦然看向他,“公子说的这个人,应该便是当今的君主吧。”
她那般笃定,复问。
“可公子可有想过,公子这么做,真的在帮他么。”
被这样的问题一震,将离顿时盯着她问,“如何不是?”
“公子一心说要帮,可公子对这位朋友又真正了解多少呢?”诸葛秀秀这样问,答案却早已落在了她心里。
而她想说的是,她虽未见过他这位朋友,却比他更了解他。
“当朝的君主是个好皇帝,只是,两年前那场战争的缘故,人们对他的偏见甚多,加之新策推行不利,人们对他的误解亦不少。可即便如此,短短两年时间,各方战争不但得以平息,整个黎桑全面复兴。越是如此,便越能说明他的举步维艰。”她的语气满是低沉。
“正因如此,将某才要帮他。唯有将这些蛀虫拔出,民间对他的骂声才会少些。”他道。
“公子说错了。”诸葛秀秀摇了摇头,“真正遭难的贫民,恨的从来不是君主,而是那些蛀虫。君主对他们来说,是遥远的存在,他们最无力的,是发不了声。”
她亦问他,“公子可有想过,若卫峥嵘倒台,百姓当如何?那些贫民只当皆大欢喜,那么大多数人呢?卫峥嵘倒台无关他们痛痒,那是因为他们并未从中失利,他们真正怨念的,是君主!”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又道:“卫峥嵘是何人?是皇亲贵胄,是君主的皇叔,是卫国公!只要卫峥嵘一倒台,不日,君主身上便要多背负一条‘宠幸贵胄以致民不聊生’的恶名!门外的恶言尚且抵挡不住,门内又该如何抉择?有比将自己的皇叔送上断头台更好的办法吗?一面是太皇太后的压力,一面是自己皇叔的压力,他高坐在那权利的顶端,一夜之间却众叛亲离!即便做下了抉择,别人高歌的不是他的大义灭亲!而是为了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利六亲不认戕害同族!此后,皇亲国戚无人敢相近!一朝失了这些同族的拥护与支持,他又该依靠何人?”
她不由得再问一问他,“公子说要帮他,这还是帮他吗?”
被这样的声音一震,他的脸色早已变幻,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在那个人身上背负的,远远要比他想象得沉重!
直到那三字蓦然在耳边响起,彻查此案的决心如藏锋在手,越来越握不稳!
“公子既在君主身边当值,那么,一定知道‘鼐公祀’吧!”
她想鼐公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比自己更清楚,不需过多解释,她只信誓旦旦道:“蛀虫要除,但一定不能是这个时候。新朝初开,国之根基尚不稳,多少势力都盯在了‘鼐公祀’之上,此时君主若再失民心,那些无尽喷涌的暗流,只会越发汹涌!”
他蓦然看向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千机开始,到昌明坊的爆炸,再到绮罗坊!这背后似乎早已有一只黑手预谋好!将他们一步步引入这旋涡之中!
“我之所以要他们贪了多少,便吐多少,除了替那些贫民拿回该得的,便是要——敲山震虎!该来的,总会来,倘若不知收敛,他日,那国公府必要被那欲壑填平!”
一时间,这小小的陋室充满了诅咒,她的声音就像振翅的秃鹰划过长空,开始满苍穹回响……
话及此处,她心中再无他念,昂首再次望向那窗外的天空,目所能及,越来越渺小,她心中所愿,唯有他日不必观望,抬头便能看见那一望无际的天空。
……
一阵长风忽然刮起,一寸寸推开的河浪猛地从河面激起,重重地拍打在了秦淮的河畔上,像末日吹彻的号角。
廑王府,府邸之下,重黎大殿。
掩了两扇天窗,宗宪绕着阶梯一直走到大殿中央,恰好碰上了刚从啸音阁出来的酆昀,正想跟他打声招呼,谁想,那家伙脚下跟抹了油似地,风一般过去了……
正准备到廑王面前禀报什么,不曾想,那家伙忽然从袖中取出密函呈到了廑王面前……
宗宪顿时停在那,眼睛细细眯成了一条线,朝那家伙一摆,尽是不逞,不由得咂咂舌:这滑头,又比我快一步!
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忽然又望而却步……
廑王坐靠在盘龙倚上,手里的密函几乎要被他抓得粉碎,两只黑灿灿的眼睛闭了有一会儿,直到酆昀的声音一旁响起。
“当初借卫国公之力暂时保住了李璞,而今终是没能逃过一劫。或许,这便是李璞的命数吧,殿下莫要自责。”
再睁开时,那圆睁的黑珠子伴着血丝的狰狞。
“折了千机,失了昆山芙蓉手!卫峥嵘!这笔债,哪能就这么算了!?”
“宗宪!”
蓦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宗宪愣了愣,忙快步上前听候。
“即刻传信给鸾镜,让她告诉白练,是时候引爆这最后一根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