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祈月门,门庭若市。
中秋这一天本该是万家团聚的日子,许多宫人却不得团圆,为体恤众宫人,两年前在风光霁月天台之后特建了一座祈月楼,无论职位大小,众人皆可在这一天进入祈月门,或登楼望月,或手写家书,为家人祈福。
自高楼建立以来,君主每年都会登楼,故此引无数宫人接踵而至,无不效仿。
此时楼中各处的祈福树上,早已彩绢飘飘,环佩叮当,各种浓浓的思念犹如颜料一般,涂抹在每一层楼的灯笼上,万家灯火一般,将这座楼照得辉煌明亮。
此时白饵独自进了祈月门,匆匆忙忙直奔三楼。
半盏茶的功夫前,收到季青云托人传的口信,要自己务必登楼一见,趁夜宴未开,遂避开鸾镜,独自绕出了天坛。
长廊上,季青云风中萧然独立,似乎已等候多时……
当熟悉的声音蓦然在耳侧响起,季青云回过头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一下子便炙热了。
当年聚龙城门下一别,转眼两年,以为此生相见遥遥无期,两年后宫中再聚首,故人重逢之情尚无结果,一切已是物是人非,宫中每每相见,却只能形同路人,甚至是想方设法地避开……
自那日偶然被安排在同一艘画舫之后,这应该算是他二人第二次私下会面。
那日画舫人事匆匆,他心中尚有许多谜底未解开,此时有幸照面,满腹心事竟是欲说还休,而那来迟的重逢之情终究迟来了……
与此同时,风光霁月天坛。
“廑王殿下为何还不至?这夜宴马上便要开始了呀!”
终于按耐不住。
萧美嫫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宗宪质问起来。
宗宪紧着神色抱拳回答:“属下已派人去离园寻了,王妃莫急。”
“莫急?”
萧美嫫哪能不急。
刚想骂人,转眼便见不远处,郡主忽然入座了!!!
她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殿下不是去离园找郡主去了吗?
怎么,郡主都到了,殿下却没影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宗宪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了一下。
萧美嫫面色越发恼怒,在他那骂了一句废物之后,便赶忙往郡主的方向去了。
……
“兄长还没到吗?”
黎桑凤钰眉心一蹙,站在那,不敢相信地往廑王的位置望了望。
“可是,我与他小叙完,他便先我一步离开了呀?怎么……”
“殿下早就从离园离开了?”
萧美嫫吓得后跌了一步,神色怔怔盯着郡主……
黎桑凤钰确定地点了点头。
宗宪目光一跳,忽然觉得不对,忙问郡主:“敢问郡主!我家殿下没有同郡主一起来吗?早时您身边派来传话的婢子道,届时,殿下会随郡主一起入宫!”
他锐利的眼神一转,找到了郡主身后那名传话的婢子。
凫雁低着眼没敢抬头。
黎桑凤钰眼神从凫雁那移回,语气消沉了几分,道:“是这样,兄长临时说他还有事在身,还未动几口菜,便直接离府了,想来,他不愿与我多谈,便借口走了。”
沉郁了一下,说着,抬起头,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回了廑王府?”
“回府了?”萧美嫫心绪不宁的,忙看向宗宪。
宗宪定神独自想了想,眼中几番斟酌,蓦然看向二位,抱拳道:“属下这便去寻廑王殿下!君主面前,还望王妃和郡主协助转圜!”
当时她就该跟着殿下一起去!
萧美嫫心中哎哎一叹,心急如焚,一把将人推走:“哎呀你快去!务必要把殿下找到!!!”
黎桑凤钰眉心皱着,示意了一眼凫雁,“凫雁,你回离园一趟吧,若离园有什么消息,也好往宫里传个话。”
“好。”凫雁应声退去。
黎桑凤钰继而上前安慰廑王妃:“王妃莫急,兄长乃是廑王,身份不凡,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萧美嫫紧张地交握住郡主伸过来的双手,眼神在那转身而去的婢子身上看了一下,目中忧忧,“有劳,郡主了!”
黎桑凤钰对着她微笑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宽慰,余光里,将离化身的守卫候在一旁,眼神沉默。
……
“两年前的白饵早已死在了秦淮的战乱之中,站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神将司的杀手,白练。”
从他托人将那张书有“臣心皎皎月可明,此生步步入青云”的纸条交到她手中时,白饵便知道,他想要劝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劝自己。
“在我面前,你还有必要伪装吗?”季青云摇摇头,语调沉沉:“还是说,你害怕面对过去的自己,不得已拿出这重身份,掩饰此刻的心虚。”
被这声音说得顿时语塞,白饵看着季青云的眼神不自觉敛下,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季青云眼中满是期许,上前一步,拉住她半块衣袖,紧紧注视着她,谆谆道:“还记得吗,在水榭歌台那会儿,每当我心中有不解之事,或遇上心神不宁之时,你便像这样,牢牢揪住我的袍子,与我一直对视下去,直到我眼中足够平静,再也惊不起一丝波澜。这个时候,便是心最静的时候,也是把自己看得最清的时候。”
这一刻,楼外的喧嚣只是楼外的喧嚣。
她的瞳孔一下子与他对上了,再也跳不开似地。
她记得。
两个人就这般沉寂了良久,直到这簌簌的夜风将水榭歌台的画面在彼此眼中一点点拉回……
他二人临窗而坐,把袂相看,任河面鸟雀轻啼,清风拨动桌上扉页,直到一方把另一方看得足够宁静。
“你骗不了我,也骗不过自己,你从未忘记过自己是白饵这个事实,对吗?”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