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小的奉承言语,叶青自然不会去拆穿,也更不会放在心上,笑了笑之后则是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这些年他们这些老禁军,确实已然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后娘养的,平日里领着朝廷的军饷,而后便是看着其他禁军在临安城靠着各种自身的人脉、门路越活越好,也把禁军的职责废弃的所剩无几。
“如果……。”叶青放下茶杯,看着吴贵、卢仲四双眼睛齐齐看向自己,才继续缓缓说道:“如果说要是重整禁军的话,吴统领跟卢统领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重整禁军?”吴贵跟卢仲有些不太理解的看着叶青齐声问道。
“今日临安发生了什么,想必两位就算是不十分清楚,但依靠两位在禁军这些年来的经验,恐怕都能够猜出一二吧?”叶青看着两人淡淡的说道。
吴贵跟卢仲则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自觉的暗道:只要你叶青每次回临安,临安总是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兵戈之事儿。
最初还不过是朝堂官员遭殃,如王淮、汤思退,而后就成了皇家宗室如赵汝愚,以及今日的荣国公赵师夔,甚至就连孝宗皇帝,都是因为叶青出现在临安不久后,突然之间就在回到皇宫不久后驾崩。
所以这也让每次都会夹杂在其中的禁军,不得不每次在两难之间做选择,而吴贵跟卢仲,甚至是私下里也会偶尔偷偷议论:叶青是不是跟临安城八字不合啊,怎么每次临安出事,都是他回到临安之后呢!
看着有些发愣的两人,叶青笑问道:“怎么,难道两位统领觉得禁军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吗?”
“呃……末将不敢……。”最先回过神的卢仲讪笑一声,想了下道:“燕王,请恕末将直言,如今的禁军……确实已经……当然,若是燕王愿意接手的话,末将相信,有朝一日必将能够让禁军重拾往日雄风……。”
吴贵则是在卢仲说话,察言观色的看着叶青的神情,当卢仲说完后,吴贵依旧是在心头做着各种计较与利弊权衡。
当叶青的目光望向吴贵时,吴贵瞬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冲着自己扑面而来,当下心中不由一紧,咬了咬牙后,直接道:“末将以为……如今即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救回禁军了。末将二人麾下所率的禁军尚且好说,但……这些并非是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反而是那些……在临安城各条街巷上看不到,却只能够在花名簿上看到的才是问题之关键。而……。”
“你继续说,不必有任何顾虑。”叶青抬了抬眼皮道。
“是,燕王。”吴贵正了正坐在板凳上的身子,而后神情有些严肃道:“临安城内明面上的禁军,燕王若是想要重整,大可全部打散充斥到临安附近的提点刑狱衙署做捕快、牢头等,这并不是难事儿。而难得是,那些勋贵豪门、世家富商里的子弟,若是想要动他们,恐怕……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谢大人自当年任差遣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整治懒散的禁军,但奈何……这其中牵涉的人脉太过于错综复杂,背后又都有一些大人物在给他们撑腰,所以谢大人到了最后也不得不放弃重整禁军,只求不要出什么大的差错就好。”
“其实……吴统领说的也是末将想说的。依末将来看,与其重整禁军倒不如成立一支新军来的容易,毕竟……临安城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朝堂官员几乎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利益跟禁军相连接,特别是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卢仲逮住机会也急忙说道。
当然,若是可能的话,他们当然希望叶青能够重整禁军,毕竟,如此一来的话,他们也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而且即便是无法告老还乡,但只要离开临安,去江南各路哪怕一个小小的县衙,也要比在临安城当这个禁军统领风光的多。
临安城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名门勋贵多如牛毛,再加上那些朝堂之上的官员,又有几个人会把他们区区两个禁军统领放在眼里?
而若是在离开临安,在哪怕一个小小县衙内,卢仲跟吴贵的身份地位便可以瞬间提升好几个等级,甚至就连知县见了他们,也都得客客气气的。
但在临安,他们见了谁都得低头哈腰、极尽阿谀奉承才能够勉强让人家正眼看他们一眼。
不管是卢仲还是吴贵,多多少少都清楚今日临安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他们就算是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想到,此时的左相史弥远,已经被叶青羁押在了大理寺内。
所以两人在叶青征询他们重整禁军的意见时,都不得不顾忌史弥远的存在,甚至也还需要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叶青跟史弥远之间,若是到了正面冲突时,他们是不是还要坚定的站在叶青这一边。
“如此说来,两位统领还是颇为顾忌史弥远在临安城的影响?”叶青直接点出了两人心头的顾忌,使得措不及防的卢仲跟吴贵,神情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燕王……末将二人这些年来……。”吴贵急忙摆手要解释。
叶青则是摆手笑了笑,看着两人有些惊慌的神情,道:“既然我想要重整禁军,想必两位已经知道,我叶青是打算跟史弥远要在朝堂之上撕破脸皮了。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年来二位也是一路看着叶某由一个禁军都头,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位的,难道说……两位对叶某人能够赢过史弥远没有信心吗?”
吴贵跟卢仲瞬间一愣,两人不自觉的面面相觑,而后由吴贵说道:“末将自然是一心追随燕王您,这些年来,想必燕王每次回临安也都能够感受到,燕王有任何的命令,我们二人向来没有违背过燕王的意思……。”
对于吴贵跟卢仲二人,叶青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甚至他能够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还要感谢吴贵、卢仲二人。
毕竟,当年二人为了排挤刚到禁军的自己跟李横,把他们廉价的“租赁”给了燕府,也正是因为有了燕府这个看家护院的起点,才使得叶青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
所以归根结底,吴贵跟卢仲才应该是叶青能够有今日这般高位的贵人。而这也是为何到如今,叶青依然跟吴贵、卢仲保持着较为亲密关系的原因,也使得每次回到临安后,禁军总是能够在一些时候,为他叶青以及种花家军大开方便之门。
“叶某不妨告诉两位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情。”叶青看着神色有些紧张的两人,淡淡道:“今日信王府虽然起了兵戈,但好在流血牺牲并没有多少人。至于……叶某今日把所有禁军全部调至城外,由种花家军接替,正是因为……史弥远如今已经被我羁押在大理寺的大牢内。”
“什么?”
“啊?”
吴贵跟卢仲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两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跟难以置信。
他们想到了今日临安必定会有大事发生,毕竟,信王府里面持续了好长时间的厮杀声,以及今日更早时候种花家军入城、殿前司、侍卫司在临安城的调动,都足以说明这些。
但不论他们二人有多敢想,都从来没有想过,当今左相竟然……竟然在今日被羁押进了大理寺的大牢内!
“若是两位统领不信,一会儿我就可以领着两位统领去大理寺看看,是否史弥远已经被燕王羁押在了大理寺的大牢内。”一直不曾开口的徐寒,此时看着嘴巴张的很大,神情震惊的吴贵跟卢仲说道。
“信!信!信!”末将相信燕王所言。
两人几乎是再次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过此时的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一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史弥远竟然也败给了叶青,竟然……竟然已经被羁押在了大理寺!
“燕王但有差遣,末将二人……。”吴贵依旧还是反应极快,看了一眼卢仲后,便示意卢仲跟他一起起身向叶青行礼道:“末将二人愿意为燕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
“那倒不必。”叶青伸手在空中虚压,示意二人坐下后说道:“叶某也知道,史弥远经营朝堂与临安多年,即便是还未曾拜相时,史弥远在临安城就有着各种各样的势力与人脉。而叶某这些年来致力于北伐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一事儿,对于临安一些表面上看不见的事与人,自然是不如两位统领熟悉。”
“但……正所谓斩草要除根,否则必留后患,想必两位统领,也不愿意看到史弥远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吧?”叶青看着两人问道。
吴贵跟卢仲连连点头,在宋廷被罢免流放,而后东山再起者为数不少,汤思退是如此,赵汝愚几乎也是如此,所以若是如今不能够置史弥远于死地,彻底斩草除根,那么对于叶青而言,这一趟临安行,就很难言是对史弥远的完胜。
叶青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后,吴贵跟卢仲显然也不是傻子,既然能够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听话听音的本领自然还是能够做到信手拈来,所以如今,自然也听出了叶青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末将向燕王保证,但凡只要末将知道,便绝不会隐瞒,但末将也不是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事情,毕竟……左相大人……史弥远的高位不是末将等人说能够着就能够够着的。”吴贵率先表面立场道。
卢仲同样是坚定的点着头,向叶青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凡他知道的临安城内属于史弥远的产业、势力的,便绝不会有所隐瞒。
看着两人坚定的神情,叶青心头此时才感到微微轻松了一些。
之所以没有在之前就找卢仲跟吴贵,自然还是因为他很清楚,史弥远在临安的势力跟影响,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而自己若是没有在与史弥远的争斗中,占据绝对上风时就找吴贵跟卢仲,必定会让两人心头有所顾忌。
卢仲跟吴贵即便是在临安城有多么的不受人重视,但话说回来,两人同样是在临安城扎根多年,恐怕多多少少的在私下里,跟史弥远的势力范围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利益往来,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定心丸之前就找卢仲跟吴贵,反而对于叶青来说显得有些不保险。
当然,吴贵、卢仲这些年来一直跟他叶青也保持着较为亲近的关系,也就使得叶青有把握在“事成之后”,说服两人在临安找出史弥远的所有隐藏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