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唐代的科举,考试时并不糊名,主试官员除详阅试卷外,还要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才誉决定去取,而那些高官权贵、大儒名士,都可以推荐人才,参与决定科举的名单名次,自然使得行卷之风大行其道。
只是,韩瑞此来长安的目的,并不是参加科举,自然没有准备行卷,不过他却没有据实以告,笑了笑,轻声说道:“明日,魏阁老是否要上疏进言,劝谏天子勿修宫室。”
“然也。”魏徵说道,目光闪掠,不明其意。
韩瑞正容说道:“若是魏阁老,不嫌小子见识鄙陋,愿意代笔为之。”
魏徵微怔,突然笑了起来:“马御史,你觉得如何。”
众人知道魏徵为什么会问马周,因为当年,马周就是胸藏济世之才,却一直很不得志,后来因生活贫困无依,投靠了中郎将常何,做了个门客,期间李世民要求朝廷官员,每人写篇文章,论述时政得失,常何是个武将出身的,自然不会舞文弄墨,情急之下,请马周代笔。
借此机会,马周即兴飞毫,直抒己见,李世民看了,立即招来垂询,一通畅谈,觉得此人乃是大才,当然赏识有加,马周也开始走上平步青云之路,不过是一两年间,就由区区卑微布衣,成为朝廷的监察御史。
回顾往事,马周心中颇有几分感触,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目光灼灼,打量韩瑞,是不知天高地厚,欲以一步登天,还是胸怀大才,想要一鸣惊人。
韩瑞毫不躲闪,抬头直视,坦然相对。
半响,马周稍微点头,说道:“先观其文,再言其他。”
也就是说,愿意给韩瑞展现的机会,但是决定权力,仍在他们手中,毕竟,无论是魏徵,还是马周,胸有经天纬地之才,怎么劝谏,都有自己的主见,岂会轻易听信韩瑞之言。
“笔墨纸砚。”魏徵扬声道,饶有兴趣观望,心中暗叹,虞伯施,倒要看你整天挂在嘴边的江淮英才,到底有何本事。
一声令下,仆役速度极始铺纸研墨,韩瑞跪于案前,双手抚膝,腰身挺直,闭目养神,旁边铜炉燃起了袅袅香烟,如云如雾。
片刻,仆役取来一支上好毫管,轻轻沾墨,搁在笔架之上,悄无声息地却步退下。
也不须旁人提醒,韩瑞睁开眼睛,捋袖执笔,寻思片刻,笔尘落于纸上,自上而下,笔走龙蛇,蜿蜒顺畅,一行浓墨却飘逸的字体跃然纸上。
韩瑞写得认真仔细,魏徵也有几分好奇,悄悄走了过来,细几字,眼睛忽滞,再看下去,突觉胸中豪气云生,颇有热血沸腾之感,忍不住开口喝道:“妙绝……”
才开口,声音就戛然而止,只见魏徵掩袖,神情激动,几欲高呼称赞,又怕打扰了笔耕不孜的韩瑞,旁边阎立德与马周见了,也有些按奈不住,悠悠走来观望,才看了几行,脸色就如同魏徵一样,心情激荡不已。
终于,韩瑞缓缓放下手中之笔,却听魏徵兴奋喝道:“指陈时弊,精辟妙言,观之令人酣畅痛快。”
“那依魏阁老之见,此文可否供奉御览。”韩瑞微微笑道。
“自然,这篇疏奏奉上,若是陛下执意不纳,魏某立即辞官退隐。”魏徵大笑起来,望着韩瑞,感叹道:“果真如虞学士所言,当得少年英才之赞。”
眼神有点儿复杂,马周严肃的脸孔多了几分和煦,缓声道:“日后有暇,可来寻某举杯畅叙。”
望着年少俊逸,才华横溢的韩瑞,阎立德胸中突然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浓,和蔼说道:“你应该未曾婚配吧。”
“呃,还未。”韩瑞回答,有点儿奇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阎立德愈加欢喜,呵呵笑道:“如此甚好,某家中有女,年约十五,有几分标致,虽不敢言贤良淑德,却是温柔脾性,而且知书达理,最喜诗赋文章,你若是有意,择日不如撞日,待会不妨先见个面……”
突如其来,是在做媒么?这也未免太直接了吧,韩瑞额头冒汗,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阎侍郎,他已经有婚约在身,就不劳你费心了。”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消失已久的郑仁基,宽袖长袍,风度翩翩,微笑拱手,赔罪说道:“小憩了片刻,让几位久等,真是失礼,勿怪。”
自罚了三杯,随手抽来文章,细毕,郑仁基神态自若,笑着说道:“小子的确有两分才气,锦绣文章偶一为之尚可,但是治国安邦之道,还须你们多加指点。”
韩瑞迷惑眨眼,郑仁基的态度,似乎十分古怪,具体怪在哪里,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
那边,阎立德却颇为失望,如今世道,好女婿也不容易找啊,心有感触,不自觉说道:“有婚约了,也不要紧,只要没有成亲,还是可以退掉的嘛。”
阎立德言之无心,郑仁基却听者有意,这分明是揭人伤疤,顿时不悦起来,一气之下,冷冷说道:“阎侍郎,明告诉你吧,他是我上门女婿,与小女已预定婚期,不日成亲,到时请你赴宴,切莫推辞。”
啊,韩瑞傻眼,什么时候成了郑家女婿,自己怎么不知道呀。